而家主令的遗失,也正是莱茵如今还能活着安然坐在家主之位上的原因之一。
昆廷之所以迟迟不对自己的侄女下杀手,原因有二。
一是适逢伊瑟拉的归来,对于这位拥有猩红灾厄恐怖称号的异族盟友,他打心底的忌惮。
因此,当族中部分老一辈提议由自己兄长贾斯廷的女儿暂代家主位后,便也只好忍下心中的不甘,让自己这个蠢侄女替自己去面对那个恶名远扬的存在。
二便是随贾斯廷意外逝世而消失的家主令,昆廷翻遍了整个家族,甚至是自己侄女的闺房,也曾前往过贾斯廷死亡的战场,但无一例外全都一无所获。
因而他最终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傻侄女身上,他坚信自己的兄长,贾斯廷一定对自己的宝贝女儿透露过家主令的所在。
家主令拥有号令整个家族的权利,只要自己取得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这家主之位,将绮丽儿这个因家主令遗失而顶位的废物赶下这王座。
所以纵使昆廷早已准备好了神不知鬼不觉抹杀绮丽儿的手段,也是顾及情报而迟迟没有动手。
而若是得到了,为了防止有人再提长幼问题的事,自己可以念及叔侄之情,以及登上权利王座时的好心情,为自己这蠢的可忴的侄女提供一种无痛苦的死法,送她去见她的好爸爸,自己的好大哥。
贾斯廷活着时,昆廷尚还能够安于现状,退居人下,但自己的那好大哥死了,那被压于心底的野心勃勃也随之喷涌出来。
“琼斯叔叔,给。”长剑在莱茵手里重新变回令牌,递还给琼斯。
然而,琼斯见莱茵递过来的手却并未去伸手接过,而是看着少女,面露为难犹豫之色。
“你确定吗?将家主令交给一个外人,它对你如今的处境来说有很大的帮助,可以帮你获得族内很大程度的支持,助你坐稳位置。”
“不了。”莱茵浅笑着摇摇头,拉过琼斯的手,将家主令放在他的手中,“父亲特意让我将此物送到您这,必然是有他的理由的,我相信它在您这,能比在我手上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扭头看向露台外,莱茵轻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而且我也守不住它呀,正因为它的遗失我才能活到现在啊,我想父亲也是有出于这点作考虑。
再回过头时,莱茵的脸上已恢复平时那让人看着舒适的优雅笑容,她坐到琼斯身旁揽过他的胳膊,双腮鼓起装出一副幽怨的样子道。
“而且琼斯叔叔也并不是外人呀,不说您与父亲是挚友,有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感情,明明您刚才才说过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哎呀!你瞧我你瞧我。”琼斯大笑着拍着自己的脑门,“我这人老了,脑子也糊涂了。”
“才没有呢,琼斯叔叔还年轻着呢。”
“琼斯教授,这里面还有一封信。”虽然很破坏这爷孙俩美好的氛围,但烟珑还是指了指被丢在茶几上的信封,凝神盯着那露出小小一角的褐色,忍不住出声提醒。
“是呀,我光想着家主令的事了,贾斯廷应该也留了好多话给你才对。”说着,琼斯重新拿起信封,将里面的那页信纸抽出。
信纸上血迹斑驳,经过几个月的氧化,原本鲜红的血点已变为红褐色斑点,纸上的字迹歪歪斜斜的,可以从这些点看出,当事人写这封信时的状态一定非常糟糕。
「我想通了,琼斯,所以我决定将未来交托给你,可悲……直到我濒死才敢真正去正视这命运,我明明理解你的想法,但却一直难以真正的下定决心,因为家主的责任,因为不舍这份权力。
哈哈!这真是有违执正义之剑,度公正之平的家训,如今我的使命已经随着我的生命一同流逝,我终于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为我们的理想献身。
其实啊,在此之前我一直有在想,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若是付之行动后会造成怎样的不可挽回的可怕后果?冒然改变又是否会产生难以想像的恐怖影响?
改革意味着无限,同时也是未知的,而未知是恐惧之源,以我浅薄的眼界实在是看不清这未来,不怕你笑话,虽然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心里还是不自禁的产生了一丝惧怕。
当然,尽管改革的未来是未知的,是难以左右,无法预料到好与坏的,但是此刻我却深刻了解到一件事,不管是神族,还是我们这些身负罪业之身的混血种,都不是该存在于世的存在。
我们偷取了神的火种,这是我们这些盗火者不该掌握的力量,我们兴于这力量,也终将毁灭在这力量中。
重重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炽热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一种考虑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
所以我想是时候,就让混血种作为陪葬品,将神族埋葬于这时间的沙尘中吧,我将改变未来的其中一把钥匙交给你,我想你一定能利用此开创出我们想要的未来。」
“未来吗?”琼斯目光移至手里的家主令上,感觉手上的份量沉重了几分,不禁苦笑起来,“还真是被托负了不得了的事情呢,将如此麻烦之事交与我,自己却溜走了,这可真是……”
“父亲在信中说了什么让您为难的事吗?”莱茵见琼斯面露苦色,关切的凑近问道。
“为难的事?不是。”琼斯摇摇头解释道,“只是一件因贾斯廷抛下我,又被他委以重负,只能独身,因而叫人心情复杂的麻烦事。”
“也罢,我便带着他的那份,努力吧。”说着将信递给莱茵,笑道,“你拿去看吧,你父亲,贾斯廷他真的很爱你这个女儿呀,留给我这个老友的话,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莱茵纤手微颤着接过这页薄薄的信纸,看着纸上那虽歪斜却熟悉的,充满深情的字体,眼睛不禁再度湿润。
这位父亲确实是很爱她的女儿呀,那种状态下还坚持着写了这么多,想来若不是身体不允许,大概是还要再写个十来页吧。
也是,我要有这么一个又乖又漂亮的女儿,我也肯定是会将所有的爱倾驻在她身上的。
想到刚才恍惚瞄见的,信纸上那挤的满满当当的外语,烟珑这么想道。
捏着信,莱茵起身向客厅走去,大概是想寻个安静无人的地方,静静的认真阅读自己的父亲留给自己的最后的话,将每一段话每一句词每一个标点符号都牢牢印在脑海中。
琼斯看着莱茵郁郁的背影,哀伤的低叹一声,随后转头一脸深意看向烟珑,“久等了,烟珑同学,那么,现在让我们聊聊吧。”
“不过,你来得时间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下午才给你发的邮件,你晚上这就来了,可真是雷厉风行,把我打了个措手不及呀。”琼斯笑笑,不乏欣赏之意的夸赞。
下午,琼斯确实给烟珑发了一封邀请邮件,如果按正常流程的话,这事原是将安排在明天中午的。
若不是某个小混蛋中途做的古,烟珑现在大概应该已经在床上睡大觉了。
如今面对琼斯这欣赏的目光,烟珑只得是尴尬一笑,昩着良心道,“碰巧到这边来处理了些杂事,想着让您一直久等着也不好,就顺便过来了。”
琼斯视线短暂停留在烟珑白鞋上的点点泥迹,欣慰的点点头,“好啊,短短数月,便从一个普通人蜕变为一个优秀的混血种,不愧是s级呀,真可谓是君子豹变。”
“呵呵……”面对琼斯如此高的评价,烟珑只能视线左飘,讪笑着转移话题,“您是课程上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琼斯闻言,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只是想和烟珑同学你聊聊,平等的交流讨论对如今混血种的看法。”
“……有人和您说了什么吗?”烟珑面对琼斯突然提出的敏感话题,心里生出一个猜想,不自觉的眉头微皱。
琼斯听后愣了一小下,随即笑的更加灿烂,“嘿呀,你还真是敏感呀,确实,我是听奥德里奇那孩子讲过你的事后,才生出邀你一叙的想法的。”
还真是那家伙,靠!竟然使告老师这等下作的手段,不过……琼斯教授如今邀我前来,那就说明他要插手管这事了。
这是来当说客的呀,更大胆的说,他和那家伙是一伙的,至少理念一致。
这么想着,烟珑看琼斯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不明显的戒备与不善。
妄图以个人的主观意识轻易改变他人,甚至于不顺心意便施以要挟手段的傲慢无礼之人,是我最是讨厌的一类人之一,死缠烂打便又是加了份恶心。
但是表面功夫还是估且做全吧,大不了甩手走人。
“您说……”烟珑刚开口,就被琼斯抬手打断。
“有什么不快直说出来就好,我们此刻是平等的,不论年龄不论师生关系,只是作为一个人,你大可以敞开心扉和我说真心话,若是掺假,这讨论便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烟珑心里一惊,下意识出言否认,“我并没有……”
但面对老人深遂明亮的犀利目光,他到嘴边狡辩的话又退了回去,他知道老人已经看破了自己的伪装。
“你知道吗?你待人始终保持着一副克己复礼的姿态,对人总是彬彬有礼,但实则是处处提防着对方,与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让人虽然对你无反感之意,却也并不叫人对你觉得有多亲近。”
“而你处之泰样的样子与你的年龄实在是不符,我想那是因为你不在乎,你不在意对方的想法,你一面保持着礼貌的笑,说着对方想听的,让对方觉得你是同类。”
“但其实在你心中,他们根本无关紧要,你极少对人敞开心扉,多是用着一分真心说着十分的话,孤独而又自由,这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你就像伊曼努尔·康德所说的……”
“位我上者,灿烂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烟珑缓缓抬起头,正眼看向琼斯,接过话淡淡说道。
“对,所以今天,至少此刻抛开这些吧,就像之前你与奥德里奇那般,我们好好聊聊。”
“呼~”烟珑抹了一把脸,长呼出一口气,再面向琼斯时,表情变得无比冰冷,“如您所愿,便敞开聊聊吧,那么您想具体聊些什么呢。”
“聊一聊你对混血种的看法吧。”琼斯稍作沉吟后说道。
这句话划出的范围很广,看样子琼斯是想要先彻底了解烟珑的观念,以便为之后的观点交锋做好准备。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就是两个完全相斥的世界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