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过多担心,我说过卑鄙,将由我带进坟墓,我会坦然接受坠入罪恶深渊的……”
“你他妈的疯了,你明白你想要干的是什么吗?”
烟珑挥开琼斯的手,愤然拍桌而起,想到之前遇到的顾㬢溟,他那一无所知却愿为之奉献生命的样子,让人感到既可敬又可悲。
“你所谓的推进战争结束的进程,不就是让大量无知的人去用生命作为燃料去推动吗,你让一群一无所知的人,怀着我是正义的心态去死?到头来你跟那些家族有何不同!”
“你知道这会毁了多少人吗?凭什么,为何崇高者要为了掩饰真相而死,至少他们有资格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而这样之后,你还要再掀起内乱,让幸存下来的人再去自相……”
烟珑的激愤之言突然戛然而止,像被泼了盆淋头冷水,木然的呆站着,跌坐回沙发上。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这几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烟珑同学,你知道人类最大的武器是什么吗?”
“…………”烟珑低头不语。
“不是什么科技,更不是所谓的言灵之力,而是为心里认为正确的事而豁出去的决心,这才是混血种存话至今的根本力量。”
“宣告真相这件事是不现实的,因为我赌不起,赌不起有几人能接受,我能够想通,你能够想通,但你能保证别人就想的通吗?”
“很多人就是难转过那个弯,以至于认死理的撞死在南墙上,在与神族的战场上,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必须优先排除。”
“说句无情的话,就算我不推动,他们仍然会在这场闹剧中死去,既然如此那何不将作用发挥到最大,以短暂的牺牲换取永远的安定。”
似乎确是如此,如他所说自己是知道这个计划的,只不过那时自己并未想这么多,因为说这话的是自己完全信任的母亲。
但如今看来,这计划该如何实现呢,琼斯也不过是将具体实行步骤说了出来,面对有几个纪元历史沉淀,又强大的神族,伊瑟拉再强也无法凭一人之力结束战争。
在互相灭族的战争里,双方只有投入一切能投入的力量才得存活,是不能作一点保留的。
而之后关于怎么清洗那些家族,伊瑟拉当然可以选择横扫,可这是不义的呀,如果她下场插手了,她就不免会成为众矢之疾,成为继神族之后的敌人,那些家族就有了理由讨伐伊瑟拉。
这事只能暗箱操作,混血种只能靠混血种自己解决,为此她需要一个代行者,而恰好琼斯有需求,伊瑟拉有需要,双方正好各取所需。
非要说的话,其实要拿人命去终结战争以及清洗敌对的主谋是伊瑟拉,琼斯不过是充当了一个白手套的道具。
烟珑思及此处,甚至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无比恐怖的设想,母亲她是不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在计划这件事,通过语言一步步诱导琼斯走上这条她想要他走上的路。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改革没有不流血的,我们都是人类,正因如此我们才深知人性的黑暗……”
共生的抑制关系吗?啊!确实呢,再怎样人终究是人啊!
“失去了神族的制约,混血种的欲望将被无限放大,力量本身没有错,但掌握它的人却有问题。”
“大河终会枯竭,磐石也终会腐化成灰,没有什么是能一成不变的,更何况是人性,这是经不起考量的,难以预测的,再高尚的精神也终会在利益下被腐烂,或被诱惑,或被逼迫,灵魂也难以不朽,神圣的誓词到最后可能也只剩下说嘴打脸的作用。”
“那么,究竟可以凭什么延续下去呢?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得出的最终的答案是平凡,永远的去除那诱人的魔鬼,将他深锁在地底的最深处!”
“烟珑同学!”
琼斯俯下身双手搭上烟珑的肩上,两双眼睛对上,烟珑并未从对方眼中读到什么不净的情绪,这眼睛里透露出的都是无奈悲哀,还有对未来的祈盼。
“若什么都不能舍弃,便什么都不能获取,我明白你的意思,而这也正是你还存在着正义之心的证明。”
“每个人都有迷茫的时候,迷茫并不可怕,我也曾像你这样子过,但可怕的是在迷茫中不做决择。”
“我们纪念的并非英雄的真相,而是英雄的形象,虽然这么代人口舌发言未免是自大了,但我想代代人都是这般想法。”
“即使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但心中的决意也仍在燃烧,我们以灵魂为燃料,高举生命的火把,只为了融化这片不可跨越的寒冬。”
“我们坚信没有从天而降的神明,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光越大的地方,阴影越大,白昼将尽,长夜已至,但黎明仍会到来。”
“所谓混血种,便是怀揣火种走过黑暗长夜,跨过战友的遗骸,踏过荆棘和深渊,最终在累累尸骨上重新点燃上种族延续的火炬。”
“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不需要历史来记载功勋,也无谓那些空虚华美的称颂,只要山川河流,千万英灵,见证我们前仆后继的跋涉,和永不放弃的努力。”
倾听这话语,烟珑的心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早上的那位安德鲁爷爷,想到了甜品房里的人,顾曦暝君墨汐,以及那些不知名的英雄。
谎言编织的开始,谎言谢幕的收场,似乎成了最适宜的终章。
这计划有很多的不对,但至少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他们确实是人类的英雄。
“你所说的并没有错,但我却并不能照你说的去办,我能保证的只有在需要薪柴时,老一辈的,我将第一时间投身其中化为薪火燃烧,为逝者唱响最后的挽歌。”
“生者为逝者立起崭新的坟莹,而在这墓碑裂纹之中,会长出最坚韧的白花,我只想给后辈们留下个干净些的世界。”
“但行前路终无悔,只盼万事在人为,有些事必须有个人来做,不是等英雄或是什么神明,是必须要有个人来做,至于其它的什么,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
“跋涉在人性艽野上的赴死客吗?还真不是什么好行当呢。”烟珑轻声自语。
琼斯是不对的也是对的,他既是罪人也是英雄,就如罗曼·罗兰说的,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与其抱怨身处黑暗,不如提灯前行吗?
烟珑缓缓站起身,对上琼斯那没有任何阴霾存在的眼睛,“您是要贯彻人类之恶,用错误的过程换取正确的结果,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我说过了,我会坦然接受坠入罪恶深渊的命运。”
其实不用多说,琼斯坚定的目光已经向烟珑诉说了一切。
说完,琼斯一改之前的严肃之色,坐回沙发上,拿过烟珑没吃完带过来的蛋挞,搓着手呵呵笑道。
“那么讨论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不妨坐下,我也好尝尝这珑月屋蛋挞的滋味。”
“……”气氛的突然改变,令烟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别傻站着啊,坐呀。”说着,伸手拿出一个黄澄澄的蛋挞,眼里流露出一丝怀念,“上次吃还是四年前,唉!现在的孩子下手真是太快了。”
“我还以为您会顺着话拉我入伙呢,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如何选择于你,我只不过是单纯与我看好的后辈探讨交流了一番,这点是早就说好了的。”
三口吃完一个蛋挞,拨了拨茶面的茶叶,微呡了口,琼斯继续不急不缓的说道。
“如果你听完了,愿意为我的计划添砖加瓦,我很高兴,但若是不认同,我强留下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如你所说,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不得名不得利,还麻烦,只是我个人的一己私欲。”
“您还真是随性呢,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竟不想要个回报。”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已经替对方想好了说辞的烟珑,为自己的傲慢感到羞愧的轻笑一声。
“不可能事事都会有回报的,况且我今天对于烟珑同学你又有了新的了解,这不正是这次讨论我所得到的最大回报吗。”
有趣,啊!别的不说,干干脆脆,不当狗皮膏药这点倒是比那金毛狗好太多了。
而且如今看来,那家伙虽然有参与琼斯教授的计划,但最终目的却是不同的,他存有私心,这换天计划于他而言,也就是趟顺路的顺风车。
“教授你知道金……奥德里奇他与您的目标不同吗?”
“当然,那孩子早在找上我时,便与我说明了,虽然目标不同,但要行的路却是一致的。”琼斯说着长长叹息一声,“唉!说来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那么,请容我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您为什么会选择我?真的只是因为奥德里奇的提及?还是因为我是s级?亦或是说对于养我长大的学院长有想法?”
“其实最初我是并不想让你参与进我的计划的,因为你的双亲本就于我有恩,他们是我最好的学生,你是他们拼了命才留存下来的宝物,于情于理我都应护佑你的。”
“不过,在你与奥德里奇那孩子聊过之后,他又来到我这非常兴奋的对我说,一定要争取到你的加入,你的存在将对计划起到决定性影响。”
“我看得出来,他十分看好你,也明白他让我争取你的决定是存在他个人的一定私心的,但经他如此,我不免还是动了心,说实话,冥冥之中我也有此感觉,因而才有了今日一论。”
好家伙,如此说来,我还应该感谢那家伙的推荐喽,不过……
“必要的牺牲……真的没其它办法了吗?应该有的吧?”烟珑望向露台外,低声呢喃。
“呵哈哈哈!”一旁的琼斯看着烟珑恍惚的神色,笑出声来。
“您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摆摆手,琼斯收敛住笑声,“只是没有想到烟珑同学你也会有这么天真幼稚的时候。”
天真吗?倒也确实。
心里失笑的这般承认了,但嘴上却是仍不肯屈服,犟嘴道。
“大道三千,万事万物不同角度自有其破解之法,您的不过也只是其中一道罢了。”
“哈哈!如此说来倒是我浅薄了。”琼斯笑着摸了摸自己胡子,“那么,我们来立个约定吧,就以我指上这枚戒指作为彼此的见证物。”
说着,摘下右手中指戴着的银色戒指,放在掌心,递向烟珑。
草!不该反嘴的,我在这种事上较什么真呀,这下GG了吧。
“如果你有兴趣,那便赶在我之前用你的解题之法改变未来吧,若无倒也无所谓,时间约定在第十年,成否我都将在约定的最后一日取回戒指。”
“一言为定。”烟珑拿过戒指,斩钉截铁的铿锵应道。
烟珑知道这是琼斯在给自己台阶下,比起约定,这更像是老人对孩子的宽容玩笑,孩子犟嘴编瞎话,老人看破却也不戳穿,笑眯眯的跟着一块胡闹。
不然,琼斯大可直问其方法,保准烟珑说不上来,叫他下不来台而难堪。
这约定太无约束性了,用“如果”、“有兴趣”之类的词,将主导权完全交由了烟珑。
“时……”正当烟珑见夜色已深,准备开口请辞时,精神突然莫名恍惚了一下,然后便见得已经被甩飞向另一头病床方向,与床边的柜子重重碰撞,人仰马翻的躺在一堆杂物中的琼斯。
没待他理清其中缘由,约一刹那的时间后,思绪便被一阵旋翼发出的嗡嗡声打断,紧接着狂风骤雨侵来。
一架无人机不知何时升上了露台,机上架着的机枪毫无保留的向着烟珑所站的位置宣泄着怒火,哒哒哒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叫人肝胆生颤,腿脚发软。
茶杯的碎裂声,沙发被射中发出的噗噗声与茶几的断裂声交杂错响,一时间木屑横飞,烟尘四起。
“真是直观而震撼的暴力美呢。”耳边有个略显稚嫩的童声发出如此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