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响起密集的当啷声,在这样的攻势下,大门很快发出了承受不住的哀鸣。
余光瞥向身旁的莱茵,只见少女此刻的状况已十分糟糕,原本温婉柔美的面庞已被痛苦所占据。
真是麻烦了,虽说混血种体质强于普通人,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恐怕也难坚持太久。
翻腕看了眼手表,转念间,烟珑在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双手牢牢握住手里的枪,咽咽几口极速分泌的唾液后,一把撞开大门,咬紧牙关,顶着猛烈的弹雨,冲到那三架无人机下。
在一个近乎贴脸的位置上,瞄着其中一架的机翼砰砰打出两枪,一枪打偏了,但幸运的是另一枪中了,子弹准确的击中了无人机的旋翼,它立马像喝醉了酒一样,直直朝地面栽去,
紧接着,小跑两步上前,双手扲起坠落的无人机,半转过身借着惯性朝另外两架扔去。
我靠,胳膊好疼,体内也更痛了,这东西比我设想的还要重。
不过,好在计划成功了,如我所想,这东西大概是要射空弹夹才会触发爆炸,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然还真是麻烦。
“呼……呼呼……”
杵着膝盖,烟珑大口喘息起来,尽管心知不会受伤,但真正去面对枪林弹雨的威势的那一刻时,心里的负担还是压的叫人窒息。
“不错。”烟玲鼓着掌,踱步至烟珑身旁,“夸夸哥哥吧,以第一次来讲,面对这样的事竟还没将理智扔下也是不易。”
“我可还没愚蠢到无视活下去的可能,滥用自己的倚仗。”
烟珑心知自己的弱小,自己如今能依仗的只有身上这已经快到时间的乌龟壳,以及手上的枪。
但弱小也有弱小的好处,那便是对自我定位的充分认知,准头差就靠距离弥补,攻击手段缺乏就用别的手段补足,为了活下去用尽浑身解数,将手上的一切运用到极致。
苦难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它丢盔弃甲的那个自己。
“那我便衷心期待哥哥你之后的精彩表现喽。”
“你没事吧……”莱茵怯生生的走在烟珑身旁,一脸担忧的伸出手来,“我看你刚才一直自言自语来着。”
摆摆手,反复深呼吸几次,努力压制下了急促的呼吸声。
“没事。”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安全门前,重新封上了门,简单调整了一番后,便拉着莱茵继续闷头向下冲去。
身后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爆炸声,在楼梯间里来回回响着,可纵是如此声响,也还是压不住那些机翼高速旋转时发出的刺耳嗡嗡声。
这无疑是个坏消息,预示着这趟下行路途的无比艰辛。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托安全门的福,此处并没有受到烈火的侵吞和黑烟的蔓延,至少环境上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别怕,跟紧我,在不影响我行动的前提下,尽可能的贴紧我。”
向下疾行中,烟珑一面眼珠快速转动,捕捉着周边的最新状况并回馈给大脑分析,一面感受着身后少女颤抖着的柔软身躯。
计划很简单,延用刚才的战术,以身化盾将莱茵牢牢护在身后,利用防护的剩余时间一口气冲出病房楼。
一架两架,三架四架,任它弹火倾泻,通通近身击坠,到后面面对一些飞的较低的,烟珑甚至会选择直接跳起将其拽下,一把扳在地上扔出窗外。
快了快了,就快到一楼了。
踩着一架无人机的残骸,拐过下一个转角,烟珑看到那近在眼前的出口,嘴角不由的上扬起来,逃出生天的狂喜升上心头。
嗯?
将手放在门上用劲推了推,一瞬间烟珑面色剧变,脸色变得煞白,仿佛一盆天降的凉水倒扣在头上。
该不会……
所有的喜悦在此刻通通变为发自心底的恐惧,继而化作怒火向四处蔓延开来。
熊熊燃烧的怒火烧断了烟珑的理智,烧的让人感觉浑身的血液像是沸腾起来了的滚烫开水。
牙齿咬得锉铁一般响,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烟珑咬着牙关狂吼了起来,像头穷途末路的野兽在嗥叫。
“艹他妈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顺我的心意……”
骂着最难听的话,一脚又一脚的连续踹在面前纹丝不动的大门上,原本的生路却成了现在封死他们的不破壁垒。
旁边的莱茵看着陷入狂躁的烟珑,不自觉的脚下后退几步,抱着胸口瑟瑟发抖起来。
以她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她是绝对想不到这些咒骂人的话的,这种东西只是听听就已经叫她心神激荡了。
而如今,烟珑语气里的怨毒,神情的狰狞,行为上的颠狂更是令她肝胆生颤。
如果现在让她选择,她情愿选择之前态度淡漠的烟珑,如今的他像是要噬人的魔鬼,强烈的反差对比之下,让本就对其心存恐惧的莱茵惧意更深。
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陷入颠狂的精神迎来了平静,烟珑停下了踹门的动作,愣愣的站在了安全门前。
大概十来秒后,他缓缓转过身来,声音低沉的道:“抱歉。”
“啊?”
“让你看到我不堪的一面了。”
“……没关系……”莱茵轻轻握住自己的左腕,平放在胸前,忧虑地微微垂首,偷偷瞥了一眼烟珑,关切地问道,“你的精神状态没问题吧。”
“走吧。”径直走过莱茵,扫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回二楼,我会带着你逃出去的。”
不安的望着眼前人的背影,莱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紧双手跟了上去。
只剩不到三分钟了,不知够不够从别的路冲出去。
仗着防护,烟珑跳过了侦查的步骤,带着莱茵直接冲到二层走廊上。
前方只是恍惚一眼看去,便有六架无人机在巡航。
妈的,这要命的玩意怎么到处都是的啊,这个数量……
握了握手里的枪,心里顿时凉了大半截。
手上的弹药不够呀,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这可真是麻烦了。
就在烟珑心里盘算的同时,前面的无人机群也注意到死角里冲出来的两人,调转黑洞洞的枪口喷吐起火光来。
算了,开弓没有回头路。
心下一横,对身后的少女喊道。
“要加速了!跟紧!”
顶着弹幕,烟珑向着前方的无人机连续开枪,不再是像之前那般节省,而是以自己掌握的最大火力反压回去,直至打空弹夹。
到了最后,他甚至直接将手里的空枪作为投掷物,朝着空中浮停的无人机大力扔去。
真是邪了门,怎么会有这么多啊,要不是防护还在,不然,一见面便要被射成筛子。
望着还有距离的楼梯口,以及前方不断补充上来的无人机,那名为绝望的漆黑在他已经崩溃过一次的心里叠加的越来越厚。
这只是一栋没多少人的病房楼啊,它没有任何战略价值,真的有必要投入这么多的火力单位吗?
向身后探出手,在确定拽紧后面少女的小臂后,用力一把将其甩入之前就有意识靠近的房间内,然后侧身滚入,带上房门。
迅速冲入内室,将病床抬起横立起来组成临时掩体,与莱茵一同缩在床后。
门口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在对着大门狂声怒吼,向着这挡了自己路的东西,肆意妄为的宣泄着不满。
“结束了吗?”握着酸痛难耐,已经在不停颤抖着的胳膊,烟珑仰天喃喃自语道。
真糟糕呢,感觉浑身上下已经都在呻吟了,一定要休息好久才会好吧,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侧目瞄了眼身旁一脸惶恐不安的莱茵。
逃进死路的碎牙断爪困兽呀,啊!真是陷入绝境了。
嘣!!!
随着一声巨响,大门被炸开,倒飞到小客厅的沙发上,黑烟贯入,随烟进入室内的不速之客对着卧室不由分说的就是一顿胡乱扫射。
跳弹乱穿,因而击碎的桌椅玻璃碎屑和残片横飞,犹如利箭一般四射而出。
哦嗐!又一道防线被突破了,虽说这医院的病床防御力高的不正常,但离寄不远喽。
“我们不继续逃了吗?”
逃?
虽身陷死境,但当听到这位大小姐的话后,烟珑却还是不禁轻笑出声来,扭头看着一脸不解之色的少女,向对方抛去了一个充满戏谑之意的眼神。
能逃去哪?咱们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我真是尽力了,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呀,也许这就是命吧。
“当然,我们一定会活着的。”烟珑郑重其事的大声说道。
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活在别人心里的那种。
嗯,但愿我的葬礼上,母亲她们能多烧点书给我,不然在地狱里就太无聊了,话说烟玲那家伙之前好像有说给我介绍工作来着,希望不要是什么麻烦的工作。
“那我们快逃吧。”莱茵半蹲下指着面前的窗户,一副跃跃欲试,只待烟珑一声命下就翻窗跳楼的样子。
喂喂喂!你是吓疯了吗?这医院的二楼至少也有六到八米吧,虽然跳下去一般而言是死不了了,但骨折肯定是免不了的啊。
拜托,我就一麻瓜唉,而你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没我家面瘫那逆大天的身体素质。
四肢健全我们都逃不掉,更不用谈一人拖着一条断腿……或许两条……的情况。
眉头向上一弹,烟珑怪异的打量起少女那纤细修长又极具美感,然而现在屁用没有的四肢。
“你可以?”
这位美丽的少女哟,腿摔折了,可就不好看了哦。
“我受过一定专业的跳水训练,应该能顺利跳到楼下的康复水疗池里,正好这个房间对着的还是一个一米八深的,况且不是还有你吗?”
不是,应该算什么呀,还有你是有多相信……等一下……水疗池……有救了!
不过水疗池一般不是只有半米深吗?算了,在这个学院里出现什么特例都不稀奇。
“跳!”
随着烟珑的一声令下,莱茵似离弦的箭一般嗖的一下从窗口飞跃而出。
哇哦!这一套连跑带跳的动作还真是行云流水呢,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不到一秒后,隐约听到扑通一声入水声,表明了少女的平安入水。
然后该我了呢,说实话对于跳楼这件事,还真是打心底的有些害怕呢,不过,相比较身后这些突突突的家伙,果然还是跳吧。
“冲啊!”叫嚷着,烟珑紧闭住双眼,学着之前莱茵的样子跃窗而出。
“唉!哥哥你……”黑暗中,耳边传来烟玲无可奈何的叹息,“还真是废呀,明明我都将水池加深了,帮到这地步了……结果你跳不中……虽然也是预料之中的注定结果。”
短暂的下落中,烟珑感觉有什么东西托着自己又往前了一点,之后便浸入了周身的冰凉中。
在水中调整好姿势,浮上水面后,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靠!这水一股子臭水管子味,好恶。
快速爬上岸,岸边是早已经躲在一旁的莱茵,手上似乎握着什么。
“给你。”
“……你哪来的。”烟珑看着莱茵递过来的格洛克17型手枪,陷入了凌乱。
“刚捡到的。”
“……”
什么大逃杀呀,刚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总感觉怪怪的,事情发展的有些吊诡了,太幸运了。
明明已经绝路,却又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水池出现的也太是合适了吧,就像是有人不想我死一样。
也罢,现下也没空细想了,趁现在还没被发现,赶紧开溜吧。
接过手枪,简单检查过一遍。
“话说你的手机可以联系上人吗?”
“不行,没有信号。”
也是,发生了这种事,通信瘫痪也是正常,我怎么会有这种侥幸的想法。
回头望了眼还闪着火光的窗口。
“走吧,等出了医院这片区域,安全方面就没问题了。”
“未来的丝线终于完全搭上了不存在的纺织车,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漫长又难熬的开幕终于要结束了!”望着烟珑携莱茵逃跑的狼狈背影,烟玲仰天狂笑起来,狂喜的癫狂中却又透出无法言说的深刻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