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天的风波又过了四天,然而烟珑身上的疼痛却并没有因此消减多少,反而隐隐有加重的倾向,甚至于还多了个做噩梦的症状,扰的其一觉睡醒却仍感疲乏。
烟玲并没有治好烟珑,他所谓的礼物并非治愈,而是消除一个遗憾,烟珑当时的愿望是与安娜共舞一曲,所以他的强烈意愿得到了实现。
如果说他当时迫切的想要吃一只烤鸡的话,那么下一秒就会有一份外卖送到其手上,因而说是最合心意的礼物并没有什么错。
须经历的痛苦从来不会缺席,尽情的一舞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将舞时的痛楚加剧并附之之后的身体上,这是合理的,尽管当事人并不这么想。
草蛋!好疼呀!疼死我了!死扑街仔!你tm有时效的呀!比之前更痛了!
小混蛋!下次再见面,林北非恁死你不可!
烟珑握紧了双拳,心里恶狠狠的如此想道。
“唉!好无聊啊!”扭头瞟了眼桌上只读了三十来页的书,烟珑只觉百无聊赖,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不禁感叹。
肉体与精神所带来的双重折磨叫人有意识的排斥一切运动,除了必要的上厕所,烟珑的一天几乎都是在病床上渡过的。
这期间倒是托每天送饭来的苏青轩带了几本之前没看完的书,但大抵是因为没睡好的原因,无一不是才看了几页便头晕脑胀不能继续。
想聊会天吧,那木疙瘩做的面瘫又半天卡不出句话来,大多数时候就板着张臭脸,坐在旁边屁声没有,生怕浪费了自己宝贵的口水似的。
更过份的是,只要自己一吃完带过来的饭食,他就立马收拾东西提桶跑路,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东西。
动又不想动,看又看不进,咵白又找不到人,真是无比可悲的境地,往好听了说是与轻风明月为伴,鸟鸣为其唱响自然之歌,说夸张点就是个有意识的植物人。
若不是前天舍命救过的莱茵大小姐前来表示感谢时,与其浅聊了一会,烟珑真感觉自己要无聊死了。
以前听说兔子会因为孤独而死,经过这几天,烟珑深感人亦是如此,若是长期无事能做,那大概离死也不远了。
那天莱茵说了好多,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诉苦的无声树洞,彻底对其敞开心扉,起初烟珑还觉奇怪,但一想又觉正常。
拉近距离的方法有很多,但总的讲无非就两种,一是长期不间断的良性(/"≡ _ ≡)=交往,二是短期内的共患难,较之前者而言,后者比较费命。
他获得了她的完全信任,她慢慢说着,大部分时间他静静听着,时不时回应几问,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无需多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知道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示弱,又不会事后将自己的软弱宣扬出去的可倾诉对像,仅此而已。
交付信任的第一步是互交姓名,绮丽儿·希拉瑞莉·莱茵,这是她事后告知的全名。
到底是有过过命的交情,虽然在烟珑面前仍有些畏缩,但比以前来讲已经要好太多了,至少能毫无障碍的交流了。
从天文谈到地理,从爱好谈到家庭,一番谈心后,双方都对对方有了一个新的理解,对于她的经历烟珑深表同情。
联想到琼斯苏珊等人,心里更是感慨,这里面的水这么深,若主人公换成自己这种傻狗一定会死的很惨。
思至深处不禁替这些人眼酸,也就便多事的多说了几句。
你跟我之前想像的不太一样,虽然人很奇怪,但是很温柔呢,临走时希拉瑞莉这么说道。
对于她这句突兀又莫名其妙的话,烟珑懵了半天,在排除了对方因为救命之恩而对自己产生了男女间的好感后,果断归于了动漫里女主对路人发的好人卡。
当然,这都是其次的,重要的是她欠自己一个恩情,虽说自己从一开始也没想让对方实质上回报些什么,也并不打算与其有什么后续的发展就是了。
只是忍不住会想,自己这份不经意的恩情未来会不会收获一份意想不到的回报呢。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叫那面瘫把清珑酱喊来陪我的。”嘴里喃喃自语着,烟珑收回了远望的目光,看了眼床边柜子上的时钟。
神游了那么久,怎么才十二点过四分呀,不过想想也是,那家伙送饭送的也忒早了,一点也不会照顾人,我上顿都没消化完,他下顿就送过来了,跟它喵喂猪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安娜学姐那天不是说会给我再送饭的吗?怎么这几天来的全是我家里的这位铁面判官呀。
又有事?嗯,照她那充满责任感的性格看估计是的。
也罢,再看几页打发会时间吧,再躺下去身子骨都要软了。
想着,遂支撑着身体缓缓起身坐正靠在床头板上,拿过桌上的书。
咚咚咚。
放下手里刚拿起的书,烟珑微微皱眉,闻声看向隔壁的小客厅。
这个点,谁呀?不如说谁会来找我。
“进!”
一阵开关门声,三四秒后,一个被黑色风衣遮掩严实的人穿过客厅走了进来。
嚯!这人走路都不带声响的。
“打扰到你了?”黑衣人注意到烟珑腿上放着的书,出声问道。
好一个明知故问,你觉得呢?
烟珑心里吐槽着,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先坐吧。”示意了床边的小沙发,见对方入坐,又指了指茶几上之前希拉瑞莉送来的果篮,“恕我身体不适,不便起身给你倒茶。”
“无妨,客随主便。”
“打扰谈不上,只是不知叶会长突然登门拜访所谓何事?”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望你能解答。”叶雨萱倒是丝毫不讲究客套,单刀直入阐明了来意。
有问题?还非要问我?又是关于我家铁面判官的?
嘴角不自觉上扬,烟珑看着沙发上略显局促的叶雨萱,表情逐渐微妙起来。
“但问无妨,若我知道的话。”
“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烟珑正欲开口畅谈,但转念一想发现问题不对,愣了好一会,费解的眉头微皱,上下打量了一番叶雨萱,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是什么问题?哲理题?来自学姐的临时抽查?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顿了顿,叶雨萱似乎在思考措辞,“你,双亲不在了吧,因为神族。”
“你想表达什么。”闻言,烟珑的面色肉眼可见的不善起来。
“我无意冒犯,只是想问支撑你活下去的动力是什么,复仇吗?亦或是别的什么?因为我正面临着这样的问题。”
“你想向我咨询?”眉头向上一挑,对于对方话里所透露出的信息,烟珑感到意外,但细想过后,又觉合乎情理。
“嗯。”
因为是同类所以被找上了吗?
心理咨询呀,啊!前天的希拉瑞莉也是,总感觉最近自己的定位格外的怪呢,明明我自己的心理健康都一塌糊涂。
“我无法给出你任何建议,因为我并不了解你,而就我个人而言也无意了解他人的过去。”
欲了解他人的过去,便要有背负其痛苦的觉悟,情绪是会传递的,若非无情之人,之后多少会有些心烦意乱的感觉,不止如此,甚至于之后还会有被卷入一系列糟糕事件的可能。
因而烟珑认为这是麻烦的,他总是尽量去避免麻烦,以免不堪其忧,所以纵使是做为朋友的苏青轩,他也未曾多问。
在未进入学院之前,烟珑追求的是无忧的平静生活,如何无忧?少说少问少参与,不深入他人的生活,做好自己该做的,减少不必要的社会关系,将自身置于无限接近于孑然一身的状态,这将会很大程度的避免麻烦的产生。
又不是什么游戏,什么剧情都要触发一遍,岂不是要心力交瘁而死。
苏珊希拉瑞莉那些事也便就罢了,毕竟故事都被迫读完了,难受也难受完了,说不帮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但叶雨萱嘛,故事尚未交代,仍有拒绝抽身的余地,本着不要没事找事的原则,烟珑决定将这扰人的麻烦掐死在襁褓里。
“真的不能吗?”听到对方言词中透露出的冰冷,叶雨萱左手紧握着的右手上泛起一阵清白,再开口时明显多了几分弱气。
“……”烟珑盯着叶雨萱沉默片刻,“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帮你呢,老实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点头之交。”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就像是姐姐那样的人。”叶雨萱一脸认真的诚恳说道。
仅仅只是凭感觉?这理由未免太小孩子了吧,虽然我也多是这样就是的。
‘你总是把人性多么黑暗挂在嘴边,将自己扮的像一个坏人,说着些无情的话,但我知道,你是最看不得别人痛苦的人,是一个好人。’
想着脑中忽然响起苏青轩的声音。
好人吗?这俩人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朴直的让人感到愚蠢。
“你所谓的姐姐是?”
“是伊瑟拉学院长。”
“……”
这家伙是不是有意占我的便宜呀,嗯,以她的性格来看大概不是的,但感觉更不爽了啊!
真无语了,我对这种天然的笨蛋真是完全没办法。
“而且你不是最近还帮过艾米丽·谢菲尔德她们吗?所以我觉得你会的。”
“……”
不是,你把我当超级飞侠呢,你有需求我就要帮?
不过说起来也怪,自从来了学院后,似乎比以前容易碰到这类事了,我是觉醒了什么悲剧磁铁能力吗。
“我没有义务给你解忧。”
“可……”顿时,叶雨萱气势一颓,头低沉了下来,纵使是面容隐藏在帽檐下,也让人感觉得出她此时的表情一定非常失落。
“但是。”话锋一转,烟珑微撇过头道,“听个故事,然后浅谈下个人看法倒是无妨。”
也罢,她都把母亲搬出来了,我若是还那般无情岂不是有损母亲的名声。
罢了罢了,就当是听故事吧,以前看了那么多悲情故事,也不缺这一个了。
虽说认为共享人之悲伤以至于影响到个人生活是一种麻烦,但烟珑却并不是讨厌悲哀本身,恰恰相反他非常喜欢悲伤,曾读过的一系列文学著作百分之七十都带有浓厚的悲剧色彩,就像是月有阴晴圆缺一样,烟珑认为悲剧有着一种特别的残缺美,遗憾美。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一扫之前的颓势,叶雨萱抬起头向烟珑投去感激的目光,语气中也充满了喜悦之情。
这位叶会长给人的感觉还真是奇妙呢,初识时是一种不可靠近的切割感,就像把吹毛断发,锋芒逼人的利剑。
但稍稍了解过后,就感觉像只小狗似的,悲喜就直白的写在脸上,单纯的叫人觉得可爱。
虽年长我一岁,可如今看来心性却略显稚拙了些,完全不似外界传的那般冷酷。
逗起来貌似会很有意思的样子呢,下意识的烟珑这么想道。
“在此之前,先把帽子放下来吧,整天戴着不会难受吗?”
“哦?哦,好的。”叶雨萱点点头,“习惯了,不过你的话没问题。”
怎么说,这也是你的社恐用铠甲?不至于吧,虽然我也社恐,但也还没到这种地步呀,一对一我总还是没问……
这是!
烟珑猛的坐起,瞪圆了一双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睛,因为他看见了她彻底拉下帽子后,暴露在外的一对尖长耳朵。
“你是精灵种!”
精灵!太好了,她一定知道很多母亲的事吧。
“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连连摆手的同时,叶雨萱又将帽子拉回去了一点,重新遮挡住了那对怪异的耳朵,低沉下的脑袋显示出她对自己身体特异之处的排斥与怨恨。
“抱歉,是我冒昧了。”意识到刚才的不礼貌,烟珑先是低头致以了歉意,继而眼含深意的凝视起沙发上的叶雨萱,“但精灵种对我来说有着些特殊的意义。”
“我真的不是!”这句话近乎是嘶吼出来的,任何有点情商的人都知道该就此打住了。
“可是……”听到对方声音中的颤抖之意,烟珑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看向她帽子下的一片黑暗,眼中思绪流转。
“这就是我现在要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