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期末考完试后，就要放寒假了。
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前的10分钟，我在课桌上无聊地托起腮帮子，漫不经心地想到之后的寒假。
虽然每年都是用差不多的心态来面对这样的假期，但一想到每天能睡到自然醒的假期生活，又不禁感到期待。
我往左后方的郭恒看了一眼，正好跟他四目相交。
就这么在考生们最后紧要关头，学生在试卷上细碎涟漪的书写声中，跟他相互凝视。
阿恒面对我的视线一如往常地略显慌张，直到他脸上莫名泛红了，才缓缓移开视线。
说起来，明明是在考试，我还这样东张西望，实在是大胆。
毕竟剩下不到几分钟，就要开始寒假假期，我很想问他之后的假期有什么安排，要去哪里旅游，过年的话要回老家吗，今年要来我家拜年吗——诸如此类的话题。
如果我再回头张望，一定会被监考老师当作是要作弊的意思。
如果我回头继续发呆，又会继续无厘头的假期联想。
让自己来做决定感觉好麻烦。
一边这么心想，一边想着要么考试结束后咨询下阿恒意见吧。
……
地铁上。
下班高峰期，人流比较拥挤。
虽然我也有参与社团，但没有热衷到可以奉献青春，再加上学期末社团活动减少，同社团里的成员们打声招呼后，便早早地准备回家。
毕竟我就是一个不怎出众，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现代高中女生，普普通通的现代高中女生，所以也会坐便捷的城市交通，穿着制服单手抓着扶杆，另一手玩着手机。
阿恒一个人嘀咕着：“啊，学校真不把女生的冬季制服当回事啊。”
我心里觉得无所谓，自从过了初二之后后，他总是会有得没得吐槽些生活琐事，又或者是嘴上念叨着没人能懂的奇怪咒语，模仿动漫人物做出些自以为帅到掉渣的造型。
我把话左耳进右耳出，思考着寒假有什么安排。
旅游好呢，还是回老家——
“我认为，应该让丝袜和女高中生制服配套是最为合适的。”
“阿恒……”
“首先考虑丝袜的话，有长筒袜，连裤袜，吊带袜……颜色的话黑色和灰色都挺不错，不过芷晴的话应该白丝更为合适……”
“你是不是有病！能不能听我说话，公共场合说这种东西怎么都不合适吧！”
我不耐烦地往他腿上踢了一脚，听到他喊疼后严肃地告诉他：
“稍微正经点好不好，你这副白痴模样我会很苦恼的。”
“啊哈哈，芷晴不用勉强自己去当毒舌角色。”
“我对你好失望。”
“好像又和平时没啥区别。”
“我就是对你无语到这种程度了，阿恒你脑子里到底塞了什么东西？”
“各种各样的东西。”
“比如？”
“想当城市英雄。”
“……”
我非常无语。
他总是对我说些抓不住重点的事情：“呀，假面骑士怎么变身来着，Henshin——！”
够了，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
都是些什么奇怪话题！
然而，阿恒不可能把我那微小的怒火放在心上。
回家的路途漫长，我们仍旧乘坐着列车。
一言不发的时间有些无趣。
“寒假有什么打算吗？”
我挑起话题。
“我可能要回老家一趟，毕竟过年嘛……老家那边还有老人在。”
“今年我哪都不去，想待在家里。”
“啊，这样吗？”
阿恒有些惊讶。
“嘛……阿恒。”
“咋？”
“你要是和一个朋友相处久了，有没有过压力之类的？”
“压力吗？”
“就好比如你真心对待你的朋友，而朋友没把你当唯一朋友，只是把一碗水端平对待，从而觉得焦躁，心烦意乱，或者脑子有点转不过哎，所以有种烦躁焦虑的感觉。”
“哈，你和陈少玲闹别扭了？你们女孩子的事就别问我这男生了吧。”
“才不是！”
“啊……那就有过。”
本来以为像阿恒这种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家伙应该没有这种压力，没想到他的回答竟然是肯定的。
“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你都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压力的时候，就会无厘头的……”
“无厘头的？”
“想要发泄……”
“发泄？”
“破坏一番。”
“不能干坏事。”
“触及我的底线之时，便是自我人格会被取而代之的黑化，如果事态加剧升级，那我不介意让全世界感受我的痛苦。”
“神经。”
这家伙为什么能够无时无刻不厌其烦地全开自己的中二病呢？
不过多少也明白阿恒遇到这种事会怎样释放压力了——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其实就是他抒发压力的一直方式吧。
……
…
我岔开视线看向车窗外的漆黑穿梭的画面。
霎时间有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寂寞——
车厢内时昏时亮的光线交织着期望与失望，让我不太高兴。
我把难以说出口的心情埋藏于心底，随着车厢颠簸。
再加上昨日他对我说过的话……
内心深处总有股悸动在隐隐作痛。
心神不定。
心绪不宁。
焦躁不安。
但那并不是一回事。
并不是男女关系般的一回事。
拥有真挚的友情，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十分宝贵的精神财富。
在关系的联结中彼此相知，彼此牵挂，是很美好的事——怀抱着这样的美好，我也期待对方可以把自己当做最重要，一辈子的朋友。
只是，现实的落差让人难以接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对他的一些关心，对他的好是自作多情，是多管闲事。
有种精神内耗的感觉。
啊……
自己倒也理解阿恒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终归是男女有别啦。
没意义的精神内耗随着大巴驰行而缓缓平息。
如今触碰到快要长大成人的阿恒，我也意识到自己作为青春期女孩的部分。
倘若真将他视为异性，发展到恋——
“呜哇哇哇，烦死了，你这混蛋。”
“嘶——！喂喂喂喂，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又突然给我一脚，哪又惹到你了，我的姑奶奶嘞！”
用乐福鞋的鞋跟往他脚尖狠狠踩上几脚，真想把这让人心烦意乱的家伙踩死。
没别的意思，绝对不是因为不想被他看到我现在的表情。
总之都怪阿恒。
“Oioioi！差不多得了哈，虽然不知道你莫名其妙地想干啥，但若想将公交车厢作为格斗大赛场景的话，我乐意奉陪——那就做个了断吧！像你这种软弱无力的花季少女，我无论是技能形态还是身体数值都是完美碾压的！”
“中二病又犯了？”
“不，我这明显不是病。”
“社会上也有不少被误以为有病的人，但是你绝对是有病没吃药。”
我不禁吐槽。
“对了，你的幸运数字是多少。”
“呃……6？”
“那我会在6秒钟内干掉你。”
“哈？你想干什么……那奇怪的动作姿势。”
“呵……我可是知道你有着怕痒的弱点，欧拉欧拉欧拉。”
“等下——哈哈！喂，等等，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啊哈哈哈！”
孩童般的打闹。
小动作的打闹。
纠缠不休的打闹。
他挠我痒痒，我就把捏他皮肉以作报复。
仿佛注意不到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只沉浸在我们天真浪漫世界。
此时此刻我也明白，我们之间除了青梅竹马这点关系以外——什么都没有。
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昨日的小插曲而发生变化。
一成不变的关系让我很开心。
“尝尝恐怖直立猿的超必杀——”
“哈哈，阿恒，不要以为我是女生就好欺负——”
不知不觉就乐在其中。
这场闹剧直到车辆抵达终点时才结束。
……
“诶，不回家吗……我们要去哪里？”
“嗯，我知道个适合静下来聊天的地方。”
回家的途中，我们半路下了车。
阿恒带我来到平日上学途中时常经过，却从未来过的一座纪念公园。
远远望去，如今深处的这座繁华都市，车水马龙的道路，灯火辉煌的大厦，仿佛是座金碧辉煌的不夜城。
但奢华高端的高层建筑只有紧邻市中心政府那一带才有，而离开中心之后周围都是平坦且老旧的高龄楼房。
大概也有地基下陷的关系，像这种越是偏离市中心的地方，水泥路面总是会有些坑坑洼洼，甚至是断开的裂缝——路边也有着长年失修，从而布满锈迹的路灯，以及无人打理，肆意生长的植被。
该说不说，越是光鲜亮丽的地方，越是有这种简陋的瑕疵出现。
眼前的光景，距离学校也不过是几公里远的距离，可市区的喧嚣，在这全是绿色草皮的公园里却完全看不见影子。
“不错嘛，原来这座城市还有这种地方。”
“嗯，是社团的学姐告诉我的。”
“啊，这样呀，原来如此……”
“你咋了，难不成是在吃醋？”
“吃……吃什么醋，为什么我非得要和你上演这种青春校园戏码！”
什么吃醋，我又没和你交往。
我略带不快地原地放下书包，在草皮上伸直裤袜包裹的双腿坐下。
“那啥啊。”
“又怎么了。”
阿恒的脸有些不太正常地绷了起来。
“黑色的……”
“黑色？什么啦……”
仍然不懂他想表达的什么的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檢查自己的裙子。
“啊！”
感觉脸上一片紅晕，毕竟一阵发烫。
“真是无聊的性骚扰！”
我激动地说着，一边并起了双腿。
“是你自己不注意好吧，再说了，又不是第一次看……”
他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被我敏锐的听清。
“什……什么？竟然不是第一次……”
“这有什么的，况且只是内裤而已，被看到了又不会少块肉，更别说是芷晴你啦，很普通的内裤而已……”
“哈？你还嫌弃上了，什么叫普通……难道我就没有一点魅力吗？”
“不不不，也许我有些不谨慎，稍微心跳加速了一下。”
“有够变态的。”
“既然觉得不普通，可以再让我确认一下吗？”
“变态——你想做什么？”
“掀裙子。”
“你有在听我說吗？”
“我从头到尾都有在听。”
是到今日仍盯着我裙子和双腿的家伙正大言不惭地说道。
真想揍死他。
以前我到底是怎么和他相处的啊。
“嘛，掀裙子是开玩笑的”
“就算开玩笑也别说啊，说真的……一瞬间我都把你联想成要退避三舍的下作流氓了。”
“玩笑啦玩笑啦。”
因为阿恒这无足轻重的道歉，空气缓和了下来——他也放下书包，默默地在我旁边的草地坐下来。
“说实话，芷晴对我的态度还是和平常一样我挺高兴的。”
阿恒用略显羞愧的语气轻喃。
“我可不高兴。”
我跟着反驳。
“感觉挺厉害的，刚才我们还在打闹发生矛盾，现在却又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这一刻我竟然没有被你胖揍，简直超级不可思议。”
“对你来说还真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呢。”
我轻轻地给他肚皮来上了一圈。
他也装模做样地发出吃痛声。
那么，我们一开始说要聊天，但该从何聊起才好呢？
“怎么今天又愿意和我一起回家了，不应该和别的女孩子有约吗？”
“什么啊，我昨天和学姐真的只是聊些社团的事情……再说了，在学校里哪有女生除了公务之外会单独约我。”
有些意外，看上去就是轻浮公子的阿恒居然会有这样的回答。
“而且，我这家伙哪来的女生缘……”
“我不是女生吗？”
“哪有女生？”
“杀了你哦。”
我这么说后，我们看着彼此轻声笑了出来。
阿恒仰望着天空，将双臂撑在身后的草地上，和我一起看着没有繁星的昏暗天空。
晚风微微吹动着他的刘海，同过去稚气的脸蛋不同，如今正处青春期，略显成熟，稍显线条感的侧脸不禁让人着迷。
我第一次发现安静时，不发神经的阿恒，不管怎么看都是个会让人不禁着迷的家伙。
也是呢，别看他经常一副脱线的样子，但光是这般帅气的外表就知道一定会有不少女生向他表白。
这一点从女生的圈子里一早就传开。
尽管他不想承认就是。
可为什么觉得……
如今安静下来的他，眼神仿佛中带着一阵忧郁。
“所以——阿恒想要对我说什么呢？”
倘若我过去没有作为男生的经历，如今真的是个普通的女生的话，在这种两人独处，如此适合告白的情景下，估计会羞得什么都说不出来，怀着忐忑的心情，静静等待着对方的表白吧。
阿恒没有回答。
我也等待着他的回答。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天空。
“阿……阿恒？”
受老妈昨日的教诲，我感觉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向阿恒说明清楚。
“芷晴……嗯，呃……那啥”
阿恒看向了我，话到嘴边却又闭了起来。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起来好蠢。
“嗯？诶，你先说吧。”
“哈，好，行……”
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怪怪的。
不会真的是要对我说那种话吧……
强力忍耐住自己想要打断的想法，选择继续听下去……
“芷晴，我要转学了。”
“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