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tory”
高飞把手机掷到桌面上,手肘撑着桌沿,猫着腰打了个哈欠。
“困。”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高飞盯着地毯上暗色的花纹,眼睛随着线条的流转而流连,有些沉浸在其中。
铃声锲而不舍。
他几乎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指尖。手机界面上,无人触碰,红色的拒接键却自动上滑。
卧室复归安静。
良久,高飞又打了一声哈欠,累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倒也不是没睡好,就是疲倦吧。
他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拿过手机,晃晃地躺进了床里。
躺下,又无聊地翻起消息。
那个图书馆的女生先是用手机号搜索加他,见他这边迟迟没有反应,又打来了电话,电话也不接,又编辑了一则消息。
高飞慢条斯理地点开消息,棕黑的瞳孔映射出浅白的亮光,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平静而冷漠。
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这样想着,他随手在空气中抓了一下,看不没看一眼就抓住了一张照片。
是那个女生的照片,图书馆里,抱着两本书,披着水瀑一样的长发,白色的长裙飘飘,同样白色的棉袜堆叠在细瘦的脚踝上……很学生气、很文艺范。
照片下面,是她的名字:伊岚翠。
哦,这样。
高飞把这张照片丢回空中,下一秒,照片凭空消失。
他同意了好友申请,对面很快发来消息,想约个时间还他的借阅卡。
高飞皱着眉,有些好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不是一张借阅卡,只是刚好口袋里有张剩的纸。’
不想去啊,高飞单指敲击屏幕侧边,但是怎么说呢。
捋了一下思绪,不行,还是得把这个事件合理地收回。
麻烦、麻烦,早知道他就不把纸掏出来了。
凭借他自身的能力,他可以被机器和人无视而大摇大摆地在保安面前走进去、也可以假装手里有张卡,刷开门禁。
只不过,当时伊岚翠哀求的漂亮眼睛和鼻尖因为着急而沁出的一点汗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了。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他没什么表情地递过去,女生感激地接来,扣在借阅机上。
“滴,借阅成功。”
高飞在伊岚翠的连连感激中摆摆手准备走,应她的请求给了她自己的联系方式。
走出图书馆,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纸没拿回来。
扭曲现实的能力不止蒙蔽他人的心智,有时候还会让他本人也忘却——合逻辑的现实该怎么进行下去。
痛定思痛,高飞决定强迫自己赴约,算是给自己一点苦头吃吧。
再者,伊岚翠飘香的长发、白净的脸蛋和细瘦的脚踝都很好看,去看看美人也没什么亏损的。
这样想着,高飞和她约好了时间。
*
第二天一早,高飞的房门被悄悄打开,一只穿着粉色蕾丝围裙的美少女握着锅铲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在呯呯哐哐地吵醒他和安安静静的叫醒他之间,美少女选择虽然已经很努力安静了但还是呯呯哐哐地吵醒了他。
“哗”地一声掀开了窗帘;
来他的床前,用冰凉的小手偷偷摸了摸他的眼皮,好像在确定他是不是深度睡眠。
扬起一只垃圾袋,哗啦啦地开始收拾桌面和床头柜;
来他的床前,跪进床里,蹑手蹑脚地去拿他换下来丢在床边的衣服。
……
美少女掀他眼皮的时候,高飞终于忍不住了。
“再吵就把你丢出去。”他拍掉美少女冰凉的小手,毫不客气地训她。
这位美少女、其名为楚山黛,正处于叛逆期,一结束高考就投奔哥哥高飞所在的城市,是他的异父妹妹。
明明是自己先不干人事的,她却只心虚了一下,接着便岔开笔直的、穿着白袜的修长美腿,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了床上,俯视高飞,一手叉腰一手拿锅铲对着他:
“快点起来啊,我可是给你做好早饭了,必须起来!”
高飞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抖了抖被子,不顾她的娇斥把她抖下床去:“我约了人,等下去外面吃。”
毫无形象坐在床边的楚山黛听见这话,仿佛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哥……你……”
无论是约了人还是去外面吃,都让楚山黛牙痒痒,想咬人。
最后,厨娘楚山黛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娇蛮地哼了一声,把锅铲往高飞怀里一扔就噔噔噔地跑出去了。
走到一半,楚山黛气不过,又折返回来,超大声的说:“不吃就不吃!不吃就不吃!”
高飞全程静静看着她发疯。
等她甩上房门,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
最开始只是幸运。
上学的公交车总是和他的到站时间重合;小学校门口的刮刮卡他也总能欧到最大的;随便在试卷上蒙的数字恰好就是答案……不胜枚举。
有一段时间,沉迷于各种投机和以小博大的滥赌父亲迷上了股票,他看着那些线条抓耳挠腮,最后让他的儿子选了一只。
涨涨涨、涨到停。
父亲把这些大部分归功于他自己的幸运,小部分觉得不愧是老子的种。
倒也没有成为一个赚钱机器,滥赌的父亲同时间还在赌球、赌马、黑彩、买菠菜……这点钱当然不够他造的。
父亲因逃债而离开的时候,母亲跪着哭求他不要走的时候,高飞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还是永远不要回来了吧。
他发愿了,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回应了,并伪装成了自然事件送到了他的面前。
再大一点,他渐渐能操控这种力量了。
新父亲是个成功的商人,高飞在财经报道上见过他,知道了他,希望这人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于是,新父亲来视察他名下的酒店,遇到了他的母亲。
并不是毫无代价,这种过于概率的事件、如神般的伟力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不过也算是值得,他现在的优渥生活、母亲的笑颜都建立在成功的新父亲的基础之上。
母亲小心翼翼地问他,希不希望有一个新的弟弟妹妹。当时,他才上初中,却很轻易地体悟到了母亲的卑微,她太害怕让自己的儿子不开心了;也体悟到了她的幸福。
所以,他认真、诚恳的说:“希望是个妹妹。”一个会很爱我的妹妹。
哪怕到时候果真分走了独属于他的爱,妹妹也会自发的补上的,也就不会不开心了。
于是,楚山黛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哥控的倾向。
她是个在富裕环境里长大的小公主,非常傲慢、脾气不算好。小时候,面对哥哥时,总是很努力地装出淑女的样子;长大一点,性格也长得更加鲜明,便连装都不装了,无论哥哥怎样无视之,她都能收拾好心情继续当他的跟屁虫。
高考一结束,她便买了张机票,草草收拾了行李飞过来照顾哥哥的起居。
“没有我在的话,哥哥肯定连早饭都不吃。”
于是,暑假每一天,高飞都能在早上吃到一份十分蹩脚的煎鸡蛋了。
唉,自己都是个大小姐,还好意思说照顾他。
也是在妹妹身上,高飞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一个默念会造成怎样蝴蝶振翅般的连锁反应。
擅自篡改、擅自施力这个世界是很爽,可是他没有那么大的欲望,倒是会觉得麻烦。
高飞一边思考出门该带的东西,一边穿衣走出了卧室。
妹妹背对着他,依旧没穿拖鞋,穿着白色过膝袜的脚丫子因为开心而抬起,无意识地蹭着另一条小腿,她这会儿还穿着围裙,随便扎了个双马尾,正在快乐地哼着歌。
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刚还在生气了。
“又不穿鞋。”高飞拧着眉毛道。
楚山黛被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桌上的牛奶。
她转过身来面对高飞,垂着头,心虚地在白袜里蜷起了脚趾,但又想到什么,从身后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伸直双臂送到他的面前。
“还是吃一点吧,我找了面包把鸡蛋夹进去了,方便你在路上吃。”
她忐忑地看着哥哥,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自己都没意识到撅起了樱桃小嘴,可怜巴巴的、眼睛湿漉漉的。
“……”高飞叹了口气,还是接过了。
“以后不用做这些”他慢慢走到玄关处,弯腰把鞋子拿出来,顿了一下,补充道:“要是做了,也记得保护好双手,你的手比鸡蛋珍贵。”
楚山黛湿漉漉的眼睛在高飞背后彻底红了。
她想上去抱住哥哥,让他不要走,告诉哥哥没关系的,只要是为了哥哥被油烫多少次都可以的,现在还只是早饭,以后可以学着做午饭的……
“啪嗒。”门被轻轻关上了。
楚山黛吸了吸鼻子,在这间空荡荡的房子里轻声呢喃了一声哥哥。但她很快就收起了脆弱,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明亮不已,她把身上的围裙解了下来,干劲满满地去拿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