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不要再打啦!!”小盼睇用自己仅有六岁的小身躯阻挡在两个成年人之间。她不理解为什么自记事以来母亲一直在被父亲打骂,而她只能一直重复地在万家安宁的夜晚做一堵防火墙,但也只能防止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只能短暂地制止父亲的家暴行为。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身后的妈妈不复白日时在人前的笑容,斑驳的脸上是流不完的泪水,而父亲只是点燃了一支烟,悠悠然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与刚刚的施暴者判若两人。
听着身后人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解,看着眼前人因尼古丁而舒展开的眉眼,小盼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两个父亲。这场闹剧最终以父亲的先行上楼睡觉结束,而母亲在抱着盼睇哭了一会之后,抱着盼睇进了另一间房间睡觉。
小盼睇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白天一家人的和睦,以及随着深夜一同来临的争吵打骂。
“妹妹!”听到了喊声的小盼睇匆匆拿起还没开始剥的鸡蛋就冲了出去:“奶奶!你来接我啦!”“哈哈哈是啊,我来接妹妹去上幼儿园咯。”小盼睇被奶奶抱着上了电动车,踏上了去往幼儿园的路。
村庄小小的,邻里间都相互认识,一路上奶奶和小盼睇都在和大家打招呼,小盼睇长得很可爱,加上每次见人都会奶声奶气地叫唤,村里的人都喜欢小盼睇。途径奶奶家的时候,正巧碰见爷爷扛着锄头和一个脏脏的塑料桶回来,小盼睇叫了声:“爷爷!”爷爷回头笑眯眯地看着小盼睇,奶奶也停了下来。“爷爷,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呀?怎么都不来接我上学?”小盼睇娇嗔道。爷爷乐呵呵地回:“爷爷今天有别的事情要做呀,妹妹生气啦?来!爷爷给你十块钱,你去小卖部买零食吃好不好?”“好!”小盼睇成功拿下十元巨款,凯旋而上学。
到了幼儿园门口,小盼睇被奶奶抱下车,叮嘱了几句,带着小盼睇去小卖部买了彩色的巧克力豆,就去上学了。小盼睇在踏入幼儿园之前便忍不住炫掉了几颗,然后便匆匆忙忙地塞进了书包里,毕竟昨天那些被没收零食的小朋友们的哭相还历历在目呢。
小盼睇在幼儿园大班也算是个小霸王,主要原因就是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时常会给小盼睇一点钱,让她买零食,其他小朋友发现跟小盼睇玩得好,就能吃到零食,自然也就一拥而上了。小孩子也是蛮聪明的,但也直来直去的。比如说现在,小盼睇正跟另一个叫“林佳琪”女孩子并排站在老师的面前,老师的手上还拿着小盼睇今天早上刚买的那板彩虹巧克力豆。
原来是佳琪昨天写字课,不愿意借给盼睇橡皮擦,导致今天佳琪向盼睇要巧克力豆吃,盼睇也不愿意给,于是佳琪就向老师告状了。小盼睇平常都会分给大家吃的,这一次佳琪倒是不愿意屈服于零食的诱惑,直接去找了老师。小盼睇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个情况,手足无措,但心里更害怕的是给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添麻烦。
只不过最后巧克力板还是回到了盼睇手中,或许是因为下节课即将开始,又或许这本来就不是一件什么大事。
放学之后,是爷爷来接小盼睇。“爷爷,今天我在哪里吃晚饭啊?”爷爷摸了摸小盼睇的脸,那是种慈爱的眼神,但是小盼睇当时不懂什么叫慈爱,她只知道她从未见过父亲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奶奶、妈妈都是这么看她的,唯有父亲。
“去爷爷家吃好不好?奶奶今天有炖鸡汤噢。”“好啊好啊!”回到爷爷家,爷爷还没把小盼睇抱下来,盼睇的表哥林国庆就兴冲冲地跑过去把小盼睇抱了下来。“国庆哥哥!为什么国庆哥哥今天比我还早放学呢?”奶奶说是怕盼睇吃完饭之后没事干、无聊,特意提前接国庆放学,来陪盼睇玩过家家。
国庆只是笑着领着妹妹去洗手,上餐桌。小盼睇不明所以,平常吃完饭就直接回家看电视了,但是比起一个人看电视,还是两个人玩过家家比较好玩,于是小盼睇也没想那么多。
天色渐晚,小盼睇被送回到家中。
“爷爷明天见!”
小盼睇慢慢地从外门走到家门,没有听到其他声音,她缓了一口气,推开家门,却只见父亲又在抽烟,大姐一般都在房间里写作业,三弟现在应该已经被妈妈哄睡了。小盼睇虽然害怕爸爸,但爸爸从来没有打过她,但她也是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妈妈呢?”爸爸突然眉头紧皱,把烟甩进了垃圾桶,用方言狠道:“管她去死!”起身便朝门外走了去。
小盼睇很讨厌别人莫名其妙的发火,大概就是因为父亲,她说不上来为什么讨厌,可能是因为摸不清头脑把。
小盼睇拿着妈妈每天整理好放在床上的衣服,洗完澡之后便上床睡觉,心里默默祈祷能够睡个安稳的觉。然而事实总是不如意。
“林兴旺你疯啦?!!”“林兴旺你放手啊啊啊!!”“林兴旺啊啊啊!!你到底要我说几遍?!!!”“啊啊啊啊我说了我没有我没有!!”……又来了“林小春你有一句实话么嗯?我问你,你有一句实话么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别吵着孩子了,我打得有那么用力么?嗯?”“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砰——!”小盼睇重重把门甩开,冲到了妈妈面前,她用着刚刚看尽了母亲被撕扯而裂开的残缺的衣服以及破败不堪的衣服下大大小小的淤青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匹夜间行凶的狼,小盼睇的双眼通红,她真的好疲惫,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闹矛盾了,道个歉分个零食就和好了,就像昨天的佳琪,小盼睇分给了她巧克力豆,她们就和好如初了,为什么爸爸妈妈天天吵?
林兴旺或许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小女儿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一时愣了神。反应过来之后,烦躁地又拿了只烟抽,走了出去。
小盼睇立马转身搀扶着妈妈起来,而刚刚还在因哭泣而呼吸性碱中毒的妈妈,朝门口张望了两眼,迅速抹掉了泪水,又把手机掏了出来,快步而又小心翼翼地走到厕所,等她出来之后,手机已经不见了。
小盼睇在此刻,开始怀疑起一切: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