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巧合。
白杏本想避开那位传闻中不好相处的大小姐，在冯二姐身边安生过日子，却恰巧撞见大小姐昏倒在膳房，并且看样子是误食了隔夜的糕点。
扶起岳筱，见到裙下的血迹，她才注意到膳房内弥漫着的血腥气味，赶忙出去找了李管家。
对接的医师很快便来了，但只开了几副药吊住命便俯首告辞，说什么学艺不精治不了绝症。
那便只有等寒大夫回来出手了。
既如此，李管家遣散众仆，带他徒弟出门寻寒大夫去。
“寒大夫若是先我们一步回来了，还需你同他说明情况。”
身为第一目击者的白杏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被任命留守在岳筱身边。
“白杏——”
“我在。”
“你且过来些。”
“欸！”
小丫鬟放下活计，两步并作一步跃至台阶上，当即跪下，听凭主人使唤。
岳筱放下团扇，自怀里取了绢布轻轻拭去白杏额头的汗渍。
“这么热的天，熬坏身子可不好。”
白杏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一副诧异的模样。
正疑惑着，听得一声轻笑：
“呵……怎么这么紧张？”
“给大小姐做事，是奴家的本分，当不起大小姐这般……”
“这倒成我的不是啦？”
“不，不是的，都是奴的错。”
“我这药不急，你且坐下，陪我聊会儿。”
见岳筱展开一把马扎，白杏受宠若惊，忙拍拍衣袂坐下。
“偶尔还是该歇歇才是，你若是累出病来，我上哪去找人帮我熬药。”
“大小姐说的是。”
“我以前也是个认准一件事便只顾着硬干的主，把身体累坏了才明白这劳逸结合的道理。”
“……”
“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白杏似有难言之隐，见岳筱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道：
“不敢欺瞒小姐，奴出身于官宦之家，家父犯了事，全家押解，入了罪籍，得朝中叔伯相助、四处打点才将奴一人捞出，推荐来这岳府寻个活生。”
“罪臣之女……真是女主标配。”岳筱喃喃自语道。
“如此说来，你是官家小姐，定是读过不少书的吧。”
岳筱这一问却让白杏愣住了。
她本以为这位主子会就她的出身对她刁难敲打一番——她从前交游之时见多了世家贵女的这类手段，但眼下看这样子似是全不在意。
冯二姐和方大婶那里是有叔伯出面交代过，自然会多心照料下，而这位据传极不好相处的岳大小姐作此态度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了。
“奴从前略读过大小姐不在乎奴的罪身吗？万一奴家里是犯了贪墨大案的，是仗势欺人的，是结党营私的……”
“是是是，你说的对，所以我该现在把你踢出去，自个熬药，然后熬着熬着又昏倒了，等寒先生来就，对不？”
一下子给白杏噎住了。
“且不说你现在是岳府的人，就看你这一整天的悉心照料，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对你不好。你家里贪了多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还是我半个救命恩人。”
岳筱是真这么想的，就算真是贪官，也和她没关系。
岳大小姐如今自身难保，都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还不多关心眼前，岂不是吃饱了撑着？
“还是说你瞧不起本小姐的为人？觉得本小姐是那般忘恩负义之人？按岳家家规，妄议主上的下人该当何罪——抱歉，说上头了。
白杏有料想过一个“不好相处”的大小姐会是怎样的刁蛮别扭，却不曾想是眼下这般。
好似严厉、不近人情，又好似有点可爱。
算是另一种不好相处吧，不过她并不讨厌。
见白杏脸上惧色渐褪，岳筱厚颜无耻地来了个熊抱。
好香好软……不对，现在不是该想这个的时候！
岳筱当即松开双手，转而埋头到白杏怀里道：
“好姐姐，杏儿姐姐！别讲这些无趣的事了，给筱儿讲讲你以前的生活吧——”
岳筱故意拖长一个音，两眼泪汪汪地望着白杏，一脸娇俏。
自从因不习惯让人伺候着沐浴而将两个贴身丫鬟赶跑之后，岳筱已经和药罐子作伴了月余。
府里其他下人都深谙大小姐不好相处的性子，见她赶走了贴身丫鬟，也只道是大小姐又受了什么刺激，秉着避免犯错的原则，对她越发疏远了。
虽说寒先生性格很好、心地也不错，但是为人还是比较庄重，自己和他又有男女之别，刚穿越过来时还是装得一副文静模样，终究不太方便。
是以府里其实没有谁可以和她好好聊的。
眼下大病一场，倒是因祸得福，得了个新入府的白杏，这还不得好好肆意放纵一番？
就这样展露出了不少母单处男的卑劣本性……不对，女孩子撒娇有什么错？
“奴……”
杏儿刚张嘴便听岳筱打断道：
“还说什么奴呢？我们不是好姐妹吗？我们不是有海誓山盟吗？难道杏儿姐姐不要筱儿了吗？嘤嘤嘤——”眼角还挤出几粒小珍珠来。
好姐妹？海誓山盟？这都哪跟哪？
对于戏精上身的岳筱，白杏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思索了会儿才回道：
“好好好，我不说‘奴’了，不说了，乖。”
说着伸手安抚起来，用的还是从前抚小猫的手法。
这大小姐确实有几分像猫，明明看她躺在床上文静清雅的模样，犯起病来全不顾形象。
白杏毕竟是官家出身的，见过大世面，很快适应了情况，并开始反攻。
这下倒轮到岳筱肉麻起来了，翻身跳起来。
身体某处传来剧痛。
“嘎！”
“大小姐，你没事吧！”
……
“多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白杏一边按寒先生留下的方子熬药，一边说教道。
被绑着的岳某人吐出口中布条，身下躺椅发出吱吱的响声。
“我才十五，岳姐姐快十七了吧，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人老珠黄啊——”
“还不老实？也不怕又病一宿，来，张嘴。”白杏当即灌下一碗新鲜出炉的药。
经过半日的相处，二人已大致摸清彼此的性子。
拿准了这小主人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之后，白杏选择将岳筱绑在躺椅上，省的她又大幅运动，伤了身体。
岳筱也不过分气恼，只时不时哼几声以示抗议。
若是让方大婶她们知道，这面上高冷孤僻的大小姐，其实是这么个性格，怕是要大跌眼镜。
白杏扶额叹息着。
“呜呜呜……”
灌完药后，把布条重新塞上，没有理会呜呜作响的某人，白杏转身继续熬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