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门了。”
米兰的话语在玄关响起。紧接着是大门被开启，然后关闭的声音，米兰出门了。
宽敞的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在沙发上躺尸的芙兰锡尔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坐起来。上半身与下半身都挺得笔直，两部分构成一个标准的平面角，僵硬地、冰冷地坐了起来。
她一眼就看到餐桌上米兰留给她的一碗饺子，原来家里还有饺子。
十几分钟前她还在想事情，现在她都要把刚才想到的事情忘完了。不过有一件事还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她今天起床，是为了出门办事。她今天原先想出门走走，去北地看看。
虽然米兰的到来稍微打乱了她的计划，但无伤大雅。
离开客厅，芙兰锡尔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卧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堆满了各式枕头、玩偶的、看着就非常舒适的大床，以及衣柜。而尤其令人费解的是窗户，那么大的窗户，竟然被人用厚实的纸板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不透过半点光线。假如抬起头，还能看见房间内没有装灯，仿佛这里住着的人对光线过敏一般。
芙兰锡尔打开衣柜，从中取出了内衣，还有一件略显浮夸的正装。衣柜里除了这几件衣服，就没什么了，甚至没有冬装，而这些衣服在南江城的夏天穿都嫌热。
她觉得自己的便宜妹妹，米兰，对自己稍微有一点误解。
芙兰锡尔并不是嗜睡——真的不是。她只是不知道做什么，很无聊而已。
上一次彻底清醒的时候，大概是在几十年前？蹒跚着从冰川中走出来，放眼眺望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许久不曾有过波动的内心终于生出微小的涟漪。
非常感谢那什么“光影平衡维护理事会”的帮助，这个名字还真是有够拗口的。是他们不厌其烦地帮助芙兰锡尔学习在现代生活的一切技能，提供了住所，每月有一笔不菲的生活费，让芙兰锡尔能够过得舒心。
仅有的代价就是，她，芙兰锡尔，作为「长生者」，甚至是「长生者」中的「古老者」，不要随意地干涉人类社会的进程，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协助他们对抗「阴影」。
这对芙兰锡尔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熟练地褪去松垮的睡衣，将正式的修身衣装穿戴于身。
这是一套纯白的礼服，制式不似当今流行的款式。里衣领口、袖口、身后遮臀的长摆边缘都绣着金色的暗纹，下身是一条松紧恰当的长裤，与配套的及膝长披风极为相称。
芙兰锡尔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袜子，不由得感到不对劲。
“哦，我靴子呢？”
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是所谓的“圣者”的时候，她每天都要打扮成这样，接受他人的顶礼膜拜。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虽然也不过一眨眼的事（100年+），但还是让她养成了外出穿得尤其正式的习惯。
现代社会是没有这种习惯了，不过穿着睡衣出门还是太随便了一点。但她也没有其他衣服，那就这样吧。
好不容易从角落里翻找出了自己的靴子，芙兰锡尔接着走到餐桌边，端起碗筷，慢吞吞地咀嚼食物。饺子已经有些凉了，汤的颜色看起来发昏，不过还是很好吃。
处理完了一切，她郑重地走到大门前，深呼吸几次，又整理了一下领口的领结。
要出门了。
除了陌生感，没有别的感受。真的是睡太久了。
正当芙兰锡尔抬手，准备转动门把手之时，一种艰涩的、道不明的东西从她的脑海底窜了出来，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顿时脸色一变，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轻叹一声：“要干活了啊……”
……
听到李安娜的话，归鸣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要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被「阴影」吞没，是什么意思呢？接受过专业培训的归鸣再清楚不过了。一言以蔽之，就是“死”，没有任何悬念的，在等待渺茫希望的终途中，迈向注定的死亡。
极少有人能够从这种情况中逃出来，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顶尖的强大者，恰好他们所面对的「阴影」也较为特殊，同时状态不佳。
但归鸣？哦，他就是个大学生，没有日积月累的经验沉淀，不是生来强大的天赋人才，他能干什么？
“我……”
“所以我说了，给我冷静下来。”
李安娜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归鸣的无助呻吟，仿佛从手机屏幕里伸出了手，猛地扳住归鸣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目光中满是坚定：“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手机息屏，明白吗？你现在还能保留意识靠的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光了，听·懂·了·没·有？”
吐字清晰，一字一顿，归鸣听得一清二楚。
他有些僵硬地点着头，用两只手紧紧握着，调整了一下手机屏幕的朝向，使之照向自己……尽管无法照亮。
“很好。”李安娜继续指挥道，“你要相信救援，那群××什么人事都不干，唯独不敢拿‘天赋者’的命开玩笑。这次意外完全是他们调查不力的责任，这头「阴影」不是低危险度（B），而是高危（A）。”
低危（B），高危（A），极危（S），是对「阴影」威胁程度最简洁的划分，此时此刻，那些描述种类的划分标准对归鸣这样一个新人来说没什么意义，他知道，无论是什么种类，既然是A，那他必然毫无还手之力。
因此，就像李安娜所说的那样，他必须、也只能等待救援。
“我对前来救援的那位不甚了解。据说执行部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请来了她。”
察觉到归鸣终于冷静下来，李安娜的语速也放缓了几分，“我必须闭嘴了，快要到三分钟的极限了。”
归鸣点头。三分钟是面对此头「阴影」能说话而不被察觉的极限时间，这是他们先前调查出的情报。
他们本不应该交流这么久，现在「阴影」还没杀到归鸣面前都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归鸣本来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看见白得晃眼的手机屏幕忽然闪了一下。
闪了一下……然后再闪了一下。
如同故障一般，屏幕的边角出现了黄色的色斑。
手机对面也没了动静，没有李安娜翻动资料的纸间摩擦声，没有她粗重的、毫不淑女的喘息声，仅有表示时间的数字还在冷静地跳动，不为归鸣的体感所制。
他浑身都被冷汗浸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