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爪子，长在人的手上。
并非是指甲的延长、磨锐，而是自手指关节处生出的尖刺状物体，通体血红，尖端淬着一抹纯黑，散发不祥的气息，宛若剧毒之物。
对方的动作无比畅快，从伏身，到蹬腿，将自身保留地掷出，不余半分退路，孤注一掷，找准角度，倾尽全力地挥爪，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取下芙兰锡尔的项上人头。
或许只是挠一下不能充当砍刀的作用，夺人性命，但那利爪上的毒，足以担当杀人之任……芙兰锡尔能确定它是毒。
先前「暗侧」的气息原来不是来自于这个没礼貌的家伙自身，而是源于这些毒素。
致命的，恶毒至极的，绝对不应当出现在此地的毒素。
这些，就是在那短暂的半秒之内，芙兰锡尔看到的、想到的东西。
于是她立即握住了那只手腕，将攻击阻挡在几厘米之外，几近要触碰到皮肤。身体动作停滞的时刻，对方的真身也暴露出来，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女孩，长相不似南江城这一带的人。
南江城位于大陆东岸，这里居住的人大多是东人，黑发黑眼。这女孩儿的那一头淡金头发显得格外扎眼，更别提她抬起头之后，显出的狰狞的猩红色眼瞳，眼光流转，仿佛有血液在其中流淌，眼白之中亦布满血丝。
“红眼？”
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瞳色……不如说，除非基因突变，这根本不是人类自然拥有的瞳色。
她的反应也很快。在察觉攻击失效之后，裸露的双足在地上找好支点，充分地利用起自己的身高缺陷，深深地埋下身子，以头撞向芙兰锡尔的腹部。
可迎面而来的是芙兰锡尔的右腿膝盖——
这一膝击不曾收敛，瞄准对方的面门，直奔着将她的鼻子撞歪而去。
女孩顿时瞪大了双眼，空闲的左手及时地护在脸前。
即将相撞的那一刻，芙兰锡尔适时地松开手，让她重回自由，也为膝盖的发力提供足够的空间。一声闷哼从女孩被击飞的身躯处传来，她整个人都向后方摔去，一直摔落在杂物堆之中，接连压坏了几个纸箱，几乎要撞断一根长木棍。
像是要嵌在那里面一样，被一些物体支撑着，勉强站立着。
“流动的红色……应该是血吧。”芙兰锡尔像是还在回味几秒前看到的情景，忍不住说出声，“是血族吗？真罕见啊，上一次看见这个物种还是……”
她卡在这里，说不下去了。不是因为这有什么敏感的问题，只是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血族，或者通俗的说法，吸血鬼。
这是一群依靠吸食血液成长的生物，整个族群都是和芙兰锡尔一样的长生者，多数属于「暗侧」。他们的历史相当悠久，一世纪之初，甚至更早，他们就活跃在这个世界上，主要活动区域集中在大陆西岸，在东边这里倒是不多见。
稍微缓了缓神，她想起来了。上一次见到血族人，是十八世纪，西岸那片土地上发生了太多惊动世界的大事，不管是表侧还是里侧，而这些事件中有许多都对血族产生了致命的打击，以致于他们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彻底销声匿迹。一些里侧的新生代，甚至会以为血族只是表侧人类编出来的故事。
可如今，芙兰锡尔竟然在南江城，一个大陆东岸、以东人为主的城市，发现了一个血族——她看起来情况可不是太好。
不论是她浑身上下一副脏兮兮的模样，杂乱如草的灰暗金发，沾染着污渍灰尘的苍白皮肤，破旧床单一般的衣物，还是手上淬着的毒。
“还走得动吗？”
芙兰锡尔试着让语气变得和缓，毕竟她面对的是一个小女孩……
不，等等，她也是一个长生者啊。长生者的外表，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很久以前在里侧流传过这样的谏言，这话一点也不假。
还真是在人类社会生活久了，连这种事情都需要时间来反应。
但友善一点总归是不错的：“你可以先回答一下，为什么要攻击我吗？”
听到这话，女孩终于抬头，正眼看着芙兰锡尔，嘴唇嚅嗫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她最后又低下了头，深埋于胸口，身体前倾。
然后芙兰锡尔惊讶地看到她重心不稳一般地跪坐在地面上，两手都紧紧抓住衣领，指尖发白。她刚才攻击所使用的血色利爪还在手背上，此时变得虚幻，颤抖着像是将要彻底消失。
最重要的是，那些毒素……
芙兰锡尔最终皱起了眉头。她清楚地看到，这些致命之毒从刚才女孩摔倒的时刻起，就一直处于一种异常活跃的状态，犹如沸腾的水，开始沿着血爪，呈脉络状延伸向女孩的手背。
“啊……”
女孩的表情在黑色毒素接触体表皮肤之时扭曲起来，五官都搅混在一起，姣好的面容忽然变得丑陋，痛苦之感满溢而出。
反噬。
光是接触皮肤就足以致死，收割他人生命的同时，也对宿主有同样的“功效”……到底是什么样的药师能制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毒？
芙兰锡尔走上去，蹲在女孩身前，手掌虚按在她的头上，语气严肃：“停下来。”
是一句祈使，也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话音刚落，就有光一般的模糊之影在女孩手背浮现，直接阻隔了漆黑毒素的蔓延。光像是自带极高的温度，与毒素短兵相接之际，直接使它们进入液体沸腾似的状态，并在转瞬之间蒸发殆尽。
“啊啊！”这一次女孩又痛呼出声，这感觉与直接触碰火焰无异，灼烧的痛楚支配了大脑，她松开攥紧衣物的手，朝前方挥动起来。
这次的“攻击”倒是成功了，她这几下成功的打歪了芙兰锡尔的领结。
“别喊了，这很正常……你毕竟是「暗侧」生物啊，再温和的‘光’都会对你有点伤害的。”
芙兰锡尔得承认，她有赌的成分。
毒素和这个血族都是「暗侧」，那芙兰锡尔如果不稍微动点脑筋，在祛除毒素的同时，也会不小心把女孩自己扬了。
破解的关键在于，这些毒素的更加趋近于暗——它们坏的更纯。相较之下，血族女孩自身都说得上良善了。那些毒素是恶臭的来源，血族女孩身上其实没有芙兰锡尔厌恶的那种味道。
「光侧」，「暗侧」，说是对立，到底不可能完全水火不融。芙兰锡尔说来也不是什么极端的崇尚光辉之人，而且，难得一见的血族，交流价值还是很高的。她很有必要把这个孩子从这要命的毒素之下救出来。
“这样就好了。”
看到所有的黑色纹路都被消除之后，芙兰锡尔轻呼出一口气，“现在我们可以正式聊一聊了，血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