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肯和克洛伊一前一后地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与远处隐约传来的仪器嗡鸣交织在一起。
他们刚刚拿到纽特签署的离院许可,终端屏幕上,除了“一切指标正常,准予离开”的简短批复外,再无其他信息。关于那些异常的修复数据,纽特只字未提,仿佛那只是系统记录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噪点。
洛肯的眉头自离开观景平台后就没有完全舒展过。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克洛伊,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在研究仿生皮肤下细微的能量流动,对周遭的一切,包括他未散的疑虑,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纽特什么也没说。”
洛肯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克洛伊抬起头,灰色的电子眼眨了眨:“他还需要说什么?数据一切正常,这说明我很好。”
“太正常了,正常得有点不对劲。”洛肯压低声音,“物理的磨损……怎么可能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有?”
“也许……是弗洛希给的仿生皮肤材料有自我修复功能?”
克洛伊提出一个假设,但连她自己听起来都缺乏说服力,她下意识地摸了**口,那里被新材料覆盖,光滑平整,感受不到内部任何异常。
“他要是真有这技术早就先给自己用上了。”
洛肯哼了一声,停下脚步,转向克洛伊,目光锐利,“听着,我知道你可能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下次再感觉到任何‘不对劲’,哪怕只是关节卡了一下,立刻告诉我,明白吗?”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是克洛伊熟悉的、在荒漠上应对危险时的口吻。她看着他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里面映着走廊顶灯冰冷的光。
又是一个她无法拒绝要求
“……明白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像往常那样反驳或追问。
就在这时,洛肯的终端发出了一声不同于系统通知的轻微震动,他低头看去,是一条来自未知加密信源的文字信息,内容简短得令人不安:
【情况有变,总部有一名信息未知的干员将要抵达麦特罗尼亚,注意安全——纽特】
—— —— —— —— ——
与此同时,伽德勒总部地下深处,弗洛希的实验室。
培养皿中的紫色结晶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弗洛希站在工作台前,面具下的眼睛凝视着结晶内部那如同活物般脉动的能量流。他刚刚完成了一次高精度的能量频谱分析,结果让他隐藏在面具下的眉头紧锁。
克洛伊核心能量的残留物,与他体内因光幕污染而变异产生的生物质,在频谱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完美的互补性。这不仅仅是抑制,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潜在的、可以相互转化的趋势。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奥涅罗遗产”或已知任何机器人技术的范畴。杰森特到底创造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就在这时,他实验室内部的独立通讯器亮起了红色的指示灯。
这个频道不经过伽德勒的主网络,是他们组织内部的成员特有的专属特权
弗洛希放下手中的分析报告,走到通讯器前,按下了接听键,经过严重失真处理的电子音传来:
【“无言客”,你的研究进度落后了。“理”先生对目前的进展很不满意。】
“告诉‘理’,目标比预想的要复杂,她的核心存在未知协议和保护机制,强行提取风险极高。”
【博士不接受借口。】 电子音冰冷无情,【他需要的是结果,不是风险评估,别忘了,我们能让你在伽德勒安稳地做你的研究,也能让这一切立刻结束。那帮家伙确实缓解你的‘病症’,可需要我们的资源才能活着,不是吗?】
黑色袖袍下的菌丝不受控制地蠕动了一下,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弗洛希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需要更多时间,以及……更高权限的访问密钥,目标的底层代码被多重加密,我需要绕过可能存在的联邦防火墙。”
【请求已记录,我们会评估。但在那之前,“理”先生希望你先处理掉可能存在的‘干扰因素’。那个叫洛肯的佣兵,以及他可能带来的额外关注,都是不必要的风险。】
【这是通知,没有商量的余地】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忙音。
弗洛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流金色的眼睛里,闪过对研究的狂热,对受制于人的愤怒,也有对那个被称为“干扰因素”的洛肯及其身边机器人少女命运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权衡。
“干扰因素吗?”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再次投向那枚紫色的结晶。
杀死洛肯,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但这样一来,克洛伊会作何反应?那个看似逻辑简单的机器人,在数据风暴中展现出的意志力,以及她对那个佣兵表现出的、超出程序设定的依赖,都是无法预测的变量。
更重要的是,失去了洛肯这个“锚点”,克洛伊的系统会走向何方?是会崩溃,还是会……触发更深层、更不可控的东西?
他走到墙边,打开一个隐藏的储物格,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几支不同颜色的抑制剂。他取出一支深紫色的,熟练地注入自己手臂的静脉,冰凉的液体涌入,暂时压制了体内菌丝的躁动和那隐隐作痛的威胁。
继续服从“理”的命令,尽快清除障碍,还是为了他真正的目标,去揭开克洛伊身上超越时代的秘密,而冒险周旋?
实验室里,只剩下了培养皿中结晶的脉动光芒,映照着他沉默而扭曲的身影
暗流,正在永夜的天幕下,在麦特罗尼亚这座城市中,也在每个人都心底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