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物堆积成山，在永夜的天幕下投下扭曲的阴影，金属残骸、破碎的塑料和无法辨认的有机物混合在一起，散发出腐败与锈蚀的浓烈气味。
几道摇晃的光束在垃圾山间扫动，是拾荒者们头顶的矿灯，他们佝偻着身体，用简陋的工具翻找着任何可能换到钱的东西，半截还能导通的线缆、一块未完全烧毁的芯片、甚至是某些特定种类的金属碎片。
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摩擦碰撞的刺耳声响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里，交流是多余的，每个人都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的一小片区域，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危险，也防备着身边的其他人。
“啪嗒”……“啪嗒”………
一阵缓慢、拖沓，像是某种重物在被艰难地拖行的声音响起
穿着残破伽德勒制式灰外套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这片垃圾场。制服沾满泥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下摆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翠绿色的短发纠结在一起，沾着尘土和干涸的、颜色可疑的污渍。
她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耗尽了力气，那张过于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浅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前方，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
拾荒者们只是漠然地瞥了她一眼，便继续手头的工作。在荒漠上，什么样奇怪的人都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迷路或逃难的人，并不值得他们投入更多注意力，只要不靠近自己的“地盘”，没人会管她。
茜草无视了那些在垃圾堆里蠕动的身影，径直走向垃圾场边缘的一小片相对空旷的平地，那里堆着一些破碎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地面相对硬实。她停下脚步，缓缓放下一直抱在怀里的、同样脏污不堪的背包。
她实在是太累了。长时间的跋涉，以及每次姐姐出手“清理”，都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饥饿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胃袋。卡洛夫给的肉干早已吃完，水也快要见底了。
她从背包里取出水壶，拧开，小心地抿了一小口。带着铁锈味的水湿润了干裂的嘴唇，但无法缓解腹中的空虚。
石槲的虚影在她身边凝聚出来，半透明的粉色长发在垃圾场污浊的空气里似乎也黯淡了些。她抱着手臂，挑剔地环视着周围的环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真是够了……我们到底要在这种垃圾堆里待多久？”石槲的声音在茜草脑海里响起，带着烦躁，“又脏又臭，连个能坐的干净地方都没有。”
茜草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将水壶盖好，收回背包。她靠着一段冰冷的、断裂的混凝土管坐下，蜷缩起身体，试图保存一点体温。荒漠夜晚的寒风穿过垃圾山的缝隙，带来刺骨的凉意。
“饿……”茜草在心底轻声说，这不是抱怨，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石槲飘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苍白疲惫的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但那波动很快被一种更深的、近乎贪婪的光芒所取代。
“我知道，妹妹。”她的声音渐渐变得轻柔，“我也‘饿’了。”
茜草抬起眼，看向姐姐。石槲的脸近在咫尺，带着额角怎么也擦不掉的血污，几乎与她的额头相贴。那双与茜草相似的眼睛里，倒映出茜草空洞的瞳孔。
“你看那些人……”石槲的视线飘向不远处仍在翻找垃圾的拾荒者们，“他们活着，呼吸着，血液在血管里流动……充满了……‘能量’。”
茜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几个拾荒者对此一无所知，其中一个离得稍近的，是个身材壮实的男人，正费力地想从一堆金属板下扯出一段电缆，嘴里低声咒骂着。
“只需要一个……”石槲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渴望的颤音，“只要一个，我们就能‘饱’一段时间，而你也不会再觉得冷了，妹妹。”
茜草的目光落在那个壮实男人的后颈上。她能看见他皮肤下血管的微弱搏动，能感受到那具身体里散发出的、属于生命的热量。一种源自本能深处的、冰冷的渴望，被石槲的话语悄然点燃。
这无关善恶，也无关情绪，就像口渴需要喝水，饥饿……就需要进食。
石槲终于露出了一个近乎甜美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茜草的脸颊。
“让我来，妹妹。”她轻声说，“你只需要……看着就好。”
远处，那个正在拉扯电缆的壮实男人突然动作一顿。他感觉脖子后面有点痒，像是被什么小虫子叮了一口，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挠，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冷的湿腻。
他疑惑地收回手，借着头顶矿灯的光，看到指尖沾上了一点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不是泥点。
他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无法形容的、被撕裂的剧痛猛地从体内爆发！那不是来自外部的攻击，更像是他身体内部的每一个器官、每一寸肌肉都在自行扭曲、碎裂！他想尖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从口鼻中狂涌而出。
他的身体像一滩烂泥般软倒下去，矿灯砸在地上，光束胡乱晃动。在灯光掠过的一瞬间，旁边的同伴惊恐地看到，倒下的男人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紧包裹住迅速缩小的骨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疯狂地吞噬他的一切。
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快得超乎想象。
另外两个拾荒者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警惕地望向这边。当晃动的灯光照亮那具正在迅速失去所有生机和水分的可怖干尸时，两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怪……怪物！”其中一人发出凄厉的尖叫，转身就想逃跑。
但他的腿刚迈出去，一股无形的力量就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他的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踹，眼睛惊恐地凸出，看着同伴以同样诡异的方式开始抽搐、萎缩，变成另一具干尸。
石槲闭着眼睛，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乎迷醉的神情，粉色的长发无风狂舞。她慢慢抱住妹妹的身体，一股无形，却又真实存在的暖流，透过她与茜草之间特殊的连接，缓缓注入茜草冰冷的身体。
茜草依旧蜷缩在混凝土管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没有动，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波澜，随着那股暖流的注入，她苍白的面颊确实恢复了血色，刺骨的寒意被驱散，胃里那磨人的空虚感也暂时平息了。
当最后一点血液被挤压而出，那两具新鲜的干尸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瘫软在垃圾堆里。石槲满足地叹了口气，虚影变得凝实了一些，眼中的粉色光芒更加妖异。
她静静呆在茜草身边，慵懒地倚靠着混凝土管，像一只餍足的猫。
“感觉好点了吗？”
茜草轻轻点了点头。身体的疲惫和饥饿感确实缓解了，一种奇异的暖意在她四肢百骸流淌。她再次抱起背包，将脸埋在膝盖里，闭上了眼睛。
垃圾场重新恢复了死寂，比之前更加彻底。只有永夜的风依旧吹拂，掠过废弃物，掠过干尸，掠过相倚而眠的姐妹，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而在不远处的垃圾山阴影里，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边。那是一个之前躲在更深处翻找的拾荒者，他目睹了全程，此刻正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一抹粉光闪过，他吓的连滚带爬向后退去，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石槲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并未在意。
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罢了。
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茜草身上，手臂环住妹妹，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
“睡吧，妹妹。”石槲的声音低沉下去，“等你休息好，也许咱们就能到那个接收点了。”
茜草在温暖的包裹中，意识逐渐沉入黑暗。身体的需求得到了满足，至于这满足是以何种方式换来，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因为她相信姐姐，会处理好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