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长发如同有生命的触须，在污浊的空气里缓缓摆动。
石槲看着茜草蜷缩在混凝土管旁，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那张苍白的小脸在“进食”后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满足感像温热的血液一样在她非实体的核心中流淌，但很快，一种更深层、更熟悉的不安开始蠕动。仅仅是饱腹和温暖还不够……她们依旧迷失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荒漠废墟里。那个该死的“接收点”像海市蜃楼，在地图上清晰，在现实中却无迹可寻。
她的目光转向那两具新鲜的干尸。他们瘫软在垃圾堆里，皮肤紧贴着骨骼，头灯掉在一旁，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可怖，可惜对石槲而言，他们不过是耗尽了的燃料，是维持妹妹生存的必要代价。
但燃料在彻底焚烧前，或许还能榨取出最后一点价值。
她缓缓飘到其中一具干尸旁，半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厌恶或怜悯，只是伸出虚幻的手指，轻轻点在干尸的额头上。
意识没过表层的皮肤，她能“感知”到那里面残留的、破碎的、正在飞速消散的信息碎片。记忆、知识、本能……一切构成“存在”的痕迹，在肉体死亡后并不会立刻完全湮灭。
“让我看看……”石槲低语，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一抹虚幻的粉色光芒微微亮起，带着不容抗拒的、暴戾的意志，强行刺入了那早已停止运作的脑组织。
不是温柔的读取，而是粗暴的撕扯和掠夺。
破碎的画面、混乱的声音、断续的念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感知：
· ……
· 灼热的太阳（是幻觉吗？这片土地早已没有太阳了）……干渴……喉咙像在燃烧……
· “联邦的那群畜生！他们把水源都控制了！” （一个愤怒的咆哮，声音嘶哑）
· 灰区……黑市……“老瘸子”的摊位……用半块合成电池换了一小瓶净水……
· 地图……一张皱巴巴的、手绘的……地下管道图……标记着几个隐秘的取水点和避开巡逻队的路径……
· “穿过‘铁颚’峡谷……小心流沙……看见那三根并排的通讯塔……就离城市不远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叮嘱）
· 恐惧……对印着银色新月制服的深深恐惧……还有……对某个穿着灰外套、绿头发的……怪物的……最后印象……
信息杂乱无章，充满了无用和重复的噪音。石槲不耐烦地“翻找”着，像撕开一本浸满污渍的旧书，她丢开这具干尸，转向另一具。
更多的碎片涌来：
· ……女儿……小小的，扎着歪扭的辫子……脸模糊了……
· “瘤火”帮派的标记……一个燃烧的骷髅头涂鸦……在某个废弃工厂的墙上……
· 麦特罗尼亚？……高耸的城墙……探照灯……“要出去？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贿赂守卫……
· 方向……大致的方向……通讯塔……对，那三根并排的通讯塔，是地标……在……西北方向？
“西北……”石槲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她抬起头，望向垃圾场被厚重云层和永夜笼罩的远方。在那里，在一片扭曲的废墟剪影之后，似乎确实有几个特别高大的阴影伫立着，因为距离和光线，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就是那里了。
她不再理会那两具彻底失去价值的残骸，飘回茜草身边。妹妹睡得很沉，身体的消耗太大了。石槲看着茜草沾满污渍的脸颊和纠结的绿发，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柔和，但很快被决断取代。
不能在这里耽搁了。必须尽快到达麦特罗尼亚，到达那个“接收点”。只有在那里，妹妹才能得到真正的休息和补给，才能完成那个该死的任务，然后……回家。
……回到那个充满铁锈和廉价茶香的破旧公寓。
虚影渐渐变得凝实，粉色的光芒流转，仿佛在汇聚力量。她弯下腰，轻柔地托起茜草的身体，让她背在了自己已经凝聚为实体的背上。茜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靠在了石槲虚幻的肩头，呼吸依旧平稳。
石槲站直了身体，茜草的重量对她而言轻若无物。她最后确认了一下西北方向那几座通讯塔的模糊轮廓，然后迈开了脚步。
她的移动方式并非行走，更像是一种低空的、无声的飘行。虚影掠过满是瓦砾和污秽的地面，速度快得惊人，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静谧，仿佛一道粉色的幽灵穿梭在死亡的国度。
背着熟睡的妹妹，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腐臭和血腥的垃圾场，朝着西北方，朝着那座名为麦特罗尼亚的、藏匿在永夜下的城市，坚定不移地前进。
荒漠的风掠过她们，吹不动石槲的虚影，却扬起了茜草翠色发丝中沾染的尘埃。在她们身后，垃圾场彻底陷入了死寂，只剩下两具无人理会、也无人敢靠近的干尸，以及那个躲在阴影里、因极致恐惧而彻底麻木的幸存者。
他看着那粉色的身影消失在废墟尽头，刚想松口气，喉咙却突然被无形的手扼住。冰冷的触感沿着脊椎蔓延，视野迅速被血色浸染。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他最后看见的是自己手指化为枯枝的模样。
垃圾场重归死寂，只多了第三具面向城市的干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