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清楚教宗口中的‘老家伙’是谁。
传闻安特丽院长在世已经很长时间,但从未有人见识过她展露出年老体衰的姿态,她一直以三十岁左右的面貌示人。
也不清楚索利斯修道院的上一任院长是谁。
传闻有一定可信度,卡兰偏向那是用强大梦境力量伪装的结果。
院长的最后一位接班人自然是格尔薇尔。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把话题往她身上引?
有拉森老师的前车之鉴,谨慎回答很重要……不,是必要的,不能让某些事情败露。
“您说的是柯涅尔-格尔薇尔修女?”
先是用一个距离感的称呼,然后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和她姑且是雇佣关系,如果不是为了查明安特丽院长的真相,我不会在铃兰街买一栋房子,更不会聘请她为我的助手。”
“那就太遗憾了,我还想派你去调查修道院的事。”克莱门斯掀开半截被子,毫不费力的单手支撑坐起来,
“你的做事风格与修道院的人相处困难可以理解,其他有时间的几位首席……等我想想……”
不早说!
我跟她可相处的可太不困难了。
但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修道院的事?
卡兰默默在心中责怪了一句老头。
病到什么程度不肯说,让人分不清现在的闲庭自若是强撑还是真实状态。
“……其实我可以胜任这个任务,安特丽院长是我人生中重要的恩师,所以我无法放任不管,为此可以做出一些退让和妥协。”
除了别有用心,还包含部分真实情感。
鼠疫一案中修道院的火灾是老鼠复仇,怕安特丽院长完成十一年前的约定放火先下手为强。
这只是明面上的结论,实际王国和教团大多数高层很清楚,靠一场火灾和几只老鼠是不可能覆灭修道院的。
真实情况只有火灾中修道院的修女们知道。
另外一位格尔薇尔还活着就是很好证明。
或者是更深层原因——背后针对修道院的势力。
想从歌薇特口中翘出真相是不可能的,她连亲妹妹都糊弄,更别说自己一个外人。
“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但这不是一个简单任务。毕竟修道院地位与意义特殊,任务基本要在暗中进行,不能摆到抬面上来。”
“调查周期长是肯定的,你和她靠一纸合同维系的关系并不长久容易出现裂痕。从费洛伦斯的案子中就能看出她不信任你隐瞒了许多事。”
“可是……”
卡兰不知道如何反驳。
从旁观角度来看是这样的,格尔薇尔为了躲着她伪装成庄园聘请的学者,间接引发了中陷阱进入真实梦境的危机。
吐出实情许多事就瞒不住。
但该怎么说呢……
她可以不去,也不希望别人去,医院部的首席没有一位是善茬。
“她跟你来到了王都?”
突如其来发问吓得她心脏噗通跳动。
“您怎么知道的……”
下火车在车站出来没待多久就上出租车,应该没被认识的人看到才对。
这样来看让人住进克利街19号的事应该也瞒不住。
“我只是生了病,还不至于达到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成为一个废人的程度。”
克莱门斯用长辈和蔼的笑容看她。
半边脸上是的溃烂黑斑。
并非纯粹的黑色,泛着不健康的暗红与褐黄,中心有凹陷,表面皮肤溃烂后重新凝结成痂。
占据了脸上大部分面积,导致笑容有一丝生硬和……可怖。
好歹是首席,卡兰很快让注意力转移,分析老头的目的。
没聊几句就引导话题的走向……
用任务诱导试探自己对格尔薇尔的态度,
她算是看出来了,老头的真正目的。
“您想让我和格尔薇尔去做什么?”
有些后悔,后悔把那个小财迷带到王都,牵扯到不必要的麻烦中。
“告诉一些她会感兴趣的事。”
“我可以帮忙转达。”
“她不一定会希望你知道这件事。”
“……”
又是试探又是故弄玄虚,所以她才喜欢独自一人,不用和这些人打交道。
“咳……”
“咳……”
事发突然。
半张正常的脸张红,老头双手捂嘴弯腰剧烈咳嗽,暗红色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冕下!”
她起身要去搀扶。
“不要碰到我。”
一声呵止。
“我身上的病症……有概率通主动碰到我传播……”
声音沙哑低沉,一点点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去叫人!”
虽然不知道老头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还是采取了相应措施。
拿出手帕递放到旁边桌上,转身朝门的方向迈出步子。
砰——
东西掉到木板上发出闷响。
回头看到老头半边身子探出床外,口鼻一圈全是血印,伸直沾染血的手想要去捡一个滚动玻璃杯子。
“没用的……给我倒一杯壶里的水……”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再走几步就开门出房间,看着杯子越滚越远,卡兰深呼吸一口气,手握成拳松开。
心中的理智压住急迫焦躁,捡起杯子依照吩咐倒水。
喝完水又咳了接近两分钟,除了指缝里流出来的少许低落到身上的白袍,大部分咳出的血被咽回去。
老头终于停歇,脸上恢复气色,躺下靠在一个高高的枕头上。
“是不是很好奇……我能主动碰你们,你们却不能主动碰我……”
他像是做演示,伸手摸了一下卡兰的头顶。
后者坐如钟看着还有力气伸手的老人一言不发。
“因为我能控制住自身的意图,善意、恶意、又或是其他,而你们不行,尤其那些想要帮我治病的人,意图太明显了……”
“……这就是您不让别人治病的原因?”
卡兰微微皱起眉,对方愿意解释,她没必要用沉默表示反对了。
“大差不差。”
慢慢的,老头闭上眼,看似快睡着,
“……在那之后她有什么反应?”
“……什么?”
“就是解决神话生物之后……”
声音越来越小,到了仔细听才能听清的地步。
为什么问这个?
在不解中卡兰认真回想了一下。
醒来的前几天,格尔薇尔一直在完成别人的遗愿,那段时间很少在她脸上看到笑容和多余表情。
偶尔会一个人站在卧室的窗边看着外面的玫瑰发呆。
面对‘冒犯’也无动于衷。
持续了好几天才慢慢恢复。
“认识算得上朋友的人死了,她大概很伤心吧。”
她是这么回答快睡着的老人的。
“明天……”
“带她来见我一面……”
说完这句话,老头的嘴巴闭合,胸口小幅度起伏,鼻腔发出疲倦拉长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