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只渡鸦的带领下,格尔薇尔顺着回形长廊往上走了十五分钟,来到一处石墙壁和柱上垂满蔷薇藤条,草地摆放白漆木桌的小庭院。
距离头顶十多米的位置,水晶枝条悬挂的小太阳照亮照得庭院犹如盛夏的正午,光线通过桌面反射刺的有些睁不开眼。
很暖和也很安静,适合喝下午茶。
这是格尔薇尔的第一反应。
教宗想边喝茶边谈话?
人在哪……
除了桌上摆放的胡桃木茶具,整个庭院空空如也。
“呱!”
飞到桌子上的渡鸦朝她叫了一声。
“你想让我沏茶?”
走到桌边,她弯腰盯着那双灵动的漆黑眼睛。
“呱——呱!”
坚硬的长喙张开,配合扇翅膀摇头的动作。
“……抱歉,我听不懂你们的语言。”
见沟通无效,渡鸦扑腾着飞起掀起风,用喙拽住袖子把她拽到扶手椅上坐下。
还想再说点什么,一阵恍惚感袭来。
渡鸦转眼消失,桌子对面,石柱旁边出现一个白袍老人。
白袍长及脚踝,肩上披着溯梦闭眼符号镶边的短斗篷,两条长方形红白相间织物自然下垂,末端挂着溯梦十字架。
每个手指上带着银色大号戒指。
胸前挂着的多个精美闭眼金属饰品随着老人迈出步伐轻轻摆动。
“晚上好,小格尔薇尔。”老人浅笑着和她打招呼。
“……晚上好,冕下!”
双腿站直把椅子往后推开距离,格尔薇尔立刻弯腰欠身。
这老头像鬼一样突然出现真的吓到她了。
而且刚才的恍惚感……有以往的种种经验,她很确定现在是在梦里。
“听我的学生说你因嗜睡症陷入沉睡,前不久才醒来。”
老人声音清楚传进她的脑海里,很轻,感觉到一定的虚弱。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冕下,院长给我留了药剂,能很好抑制住病症。”
“那就好,我尝试过进入你的梦中来完成这次见面,但失败了,所以只能麻烦你跑一趟。”
格尔薇尔精神一振,这老头不仅能悄无声息拉人入梦,还能隔很远的距离进入别人梦中。
要知道梅菲尔区利克街离这里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以卡兰开车的速度,距离还要更远。
如果不是她不会做梦,恐怕老头已经成功了。
“你想坐就坐吧,我就不坐了,在床上躺久了到梦里难免会想站着走走。”
意外的和蔼好说话。
想想也是,卡兰随意拟出来漏洞百出的奴隶合同都能找这个人要到章盖……
大脑中自动脑补出老头对待后辈的和蔼态度。
然后不自觉联想到一个人。
相比之下院长神秘许多,在暗中安排好许多事,让她成为修女,帮她开银行账户,最后留了一瓶起到关键作用的药剂在阁楼。
“冒昧的问一句,您的病症……”
往右挪开一步,格尔薇尔皱着眉没有坐下。
“不太乐观,也不用太过操心,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变成普通的感冒。”
“至少现在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见面。”
老头说的轻描淡写。
格尔薇尔不好判断他说的真假,从在梦中说话声音都有些虚弱来看应该病的不轻。
“你对我的学生是什么样的看法?”
在庭院里散步扯闲话又证明他还有余力。
学生应该就是指卡兰。
“非常重要的朋友。”她没有犹豫的回答。
“哦嚯嚯……”
老头发出一阵低沉怪笑,
“那孩子脾气怪的很,成为朋友你应该受了不少罪。”
轻轻的点头。
格尔薇尔认非常非常认同后半句。
特别是精神上的。
这几个月来她很大程度适应了身体,心态做出一定变化,但十八年的生活记忆可不是那么容易磨灭抵消。
女人每次来抱她或者不做防备换衣服之类都会让她面红耳赤忍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是正常女性,应该对这种事无感。
她无法彻头彻尾把自己当成女性。
所以这是非常折磨的。
脾气嘛……
除了有些时候犯浑脾气属于正常人范畴。
“为什么说她脾气怪?”
谈到这个话题,老头成为话痨,在庭院里绕着圈说了一大推,
“她能这么年轻成为首席不是没有原因。”
“红莲病症很稀少,目前没有一例是后天感染,他们出生就带有这种病。她能不受约束生活家族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当时迷雾降临不久,教团和王国对瘟疫所知甚少。”
“这造就了一个局面,没有外力帮助,她很容易伤害到周围的一切生命。孤独成了常态,就连最亲近的人都不愿意与其过多接触,一直独自承受苦痛。”
“成为医生后拼命训练学习,所有的苦痛都被她转化为成长的动力,以极快速度爬到这个位置……”
“但苦痛不会凭空消失,当她成长到一定程度,没了目标,那些经历慢慢回弹,积攒到承受的极限就会砰的一下爆开。”
说到这里,老头幽幽的目光投过来
桌上的茶具消失,整张桌面变成一张光滑的玻璃镜,里面投射出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站在镜子前,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她拥有一头耀眼的淡金色头发和极其出色的面容。
周围环境通过镜子映照了七七八八。
床头柜上的老式台灯灯罩已经破损,露出的电线犹如枯死的藤蔓卷曲着。
花瓶里插着的几束颜色不同的紫罗兰花已经彻底枯萎,褪色的花瓣散落了一圈。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尘埃,在窗帘遮挡缝隙透进来的一束光中缓缓游动。
这束光正好照进镜子,反射在小女孩右眼角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上。
死寂无神的目光注视着镜中自己。
抬起手,一把锋利的匕首反握在手中,拿到与脸平行的位置。
顺着印记,面无表情的在脸上缓慢熟练的划开一道又一道猩红的口子。
血很快染红半张脸以及脖颈以下的全部衣服,滴落到木板上。
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匕首没有停下,划的整张脸面目全非,可怖瘆人。
没过多久,沿着裙边滴答滴答下落的血有了生命,凝聚分散成一股股细线,疯狂的钻回脸上的伤口里。
随着而来的是伤口蠕动愈合。
房间里一切恢复到最初模样。
事情本该到这里结束,直到小女孩再次猛地举起匕首,对准颈部动脉,毫不犹豫刺进去,深度没入刀柄。
噗嗤——
炽热鲜血止不住喷洒。
小女孩倒在镜子前,画面戛然而止,恢复为白漆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