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薇尔久久没有反应。
隔着镜面,她感受到窒息。
只有绝望到一定程度,人才会选择死亡,选择自己唯一能彻底掌控命运的方式。
镜中的小女孩毫无顾忌绝对冷静的折磨杀死自己,说明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她的遭遇比死亡更绝望——连解脱都做不到,因病症一次次活下来,被迫把糟糕透顶失去希望的生活延续下去。
“呱——”
消失的渡鸦出现了,它落在少女的肩头,转过脑袋,尖喙大张,用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唤把她的心神拉回。
“……抱歉冕下,我……”
“坐下休息一会,喝一杯我泡的茶。”
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对面,推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花茶过来。
闻到那股淡淡的清香,如打了一针镇定剂,强行终止思考。
在老者那张威严但充满和善面孔的注视下,格尔薇尔拉回椅子缓缓坐下。
她看到了茶杯中水面倒映出的自己,嘴唇有些发白,眉梢迟迟没有舒展。
有些惊恐,更多的是担忧。
她被吓到了。
抛去理性带来的下意识思考,她回想起画面的细节。
无法把那个灵魂早已死去小女孩同现在偶尔犯浑,面对自己大多数时候保持笑容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那不像一个人,更像一具会动的躯壳。
“呱……”
水面波动,倒影消散,渡鸦用不太灵活的爪子抓起茶杯递给她。
“……谢谢。”
伸手接过,格尔薇尔心神不宁的看了黑色大乌鸦一眼,它的尾羽和其他渡鸦不同,藏的很好,有几根略微渐变的黑白色羽毛。
把杯子凑到嘴边轻轻抿一口。
没有味道,温度刚好合适。
一种莫名的宁静散开,心神在这一刻得到安抚。
“感谢冕下。”
彻底恢复状态,尤为感谢的调转视线看看对面老人,
“您让我看这些是为了……”
克莱门斯用茶壶给那只渡鸦倒了一杯,后者像是漱口一般晃动脑袋把喙伸入茶杯含一小口抬起下咽。
“成为医院部首席天赋是基础,他们需要有过人之处。”
他不急不慢的讲述,
“红莲病症患者近乎有着不死的特性,只要身体不过度损坏或遇到那些古老强大的存在,普通致命伤无法杀死他们。”
“代价嘛……除了到一定年纪承受不住瘟疫的力量死亡,刚才那些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的记忆是其中之一。”
“本人不知道?”
格尔薇尔露出诧异神色。
火车上女人病症失控只是记不住事发过程和细节,她很清楚病症失控。
镜中画面并没有失控迹象……
“那部分记忆安特丽院长帮她封存了。”
老头接下来的话让她心神一震,
“随着时间推移和受外在因素的影响,记忆会慢慢恢复。”
“……您想让我做什么?”
格尔薇尔有所猜测,老头铺垫这么多是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用院长的方法再次帮助卡兰封存记忆。
真是如此要失望了。
她并没有那样的手段。
“目前有效的办法让她回归到孤身一人,独来独往的生活。但这样做难度很大,强行改变可能会导致最坏后果发生,全部记忆恢复,病症失控。”
老头眯着眼看她,
“如果还有机会,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帮她一把。”
“我会的。”
不用老头说,格尔薇尔也不会放任不管,可为什么要用‘还有机会’?
怕坚持不到自己的帮助吗?
她觉得不会太困难,喝点自己的血就能解决问题。
“聊完正事,我们再来聊点我个人的私事。”
没等格尔薇尔发表意见,老头右手轻轻挥动,脚下和周围场景迅速变换。
草地和蔷薇枯萎褪去,偏银色的沙子蔓延,墙壁石柱倒塌,不远处是上涨的水面。
头顶的太阳熄灭变为黑夜。
浪花声,树叶沙沙声,还有……冷冷的夜风。
她昨晚来过的海滩。
这应该才是正事吧!
“这里是利克街的海滩,因银色沙子出名,因此它还有一个名字,利克街银滩。”
老头一边走一边介绍。
格尔薇尔无奈跟上去,那只大乌鸦又落在她的肩上。
挺沉的。
耸耸肩没有反应,打算赖着不走了。
“我昨晚来过,这里受到一种力量的影响,人们非常倒霉。”
“哦?你似乎有头绪了。”
“我怀疑是诅咒,与厄运相关。”
“不愧是安特丽院长的继承人。”
走了几步停下,克莱门斯欣慰的点头,轻轻一跃跳出两三米的高度落在礁石上继续往前。
格尔薇尔有样学样半蹲跳跃上去。
跨过几块礁石来到老头身旁,看到面前的一幕愣住,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被肩上的渡鸦用爪子提起。
站稳后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
“埃斯利没死!”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奇怪女人’过夜的岩坑。
此刻里面躺着正主。
棕女人颤抖蜷缩成一团,皮肤和大衣表层结了冰霜。
每一次海风呼啸和些许浪花打在身上,冰霜结厚几分。
“她问我哪里可以看海,我便向她推荐了这里。”
老头脸上出现几分愁容,
“没想到她会待一整晚,这里夜晚的温度可不是一位失温症患者可以承受的,教团差点因为这孩子的乐观大意失去一位优秀的瘟疫骑士。”
所以这里受到厄运诅咒影响是因为埃斯利差点死在这?
似乎一切都合理了……
格尔薇尔捕捉到其中的漏洞,埃斯利是乐观,但不是蠢,更不会傻傻跑到这种地方过夜。
结合活着的消息被隐瞒……
“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吗?从费洛伦斯回来后。”
不自觉的,她往左挪一步稍微远离老人。
真实梦境中埃斯利受到控制袭击她,想让她吃下白玫瑰。
有什么人能够跨越遥远距离到真实梦境中控制一位骑士,眼前就站着一位。
溯梦教团的领袖!
退一步来讲,不是通过梦境手段控制,能在那种必死的局面下救走骑士,当着医院部、防疫局以及骑士团隐瞒骑士还活着的消息,也只能是旁边这个人。
“替我向歌薇特修女问好。”
老头缓缓转身,面朝大海背对她,没有任何歉意和心虚的声音间接承认了所作所为。
“为什么……”
“那种局面下让你回到现实大概率会导致整座城市完蛋,歌薇特修女或许有能力让你活下来,但我必须为费洛伦斯的人们负责。”
“至于白玫瑰,它对瘟疫和邪物来说是剧毒,但神话生物不会主动去吃它,所以只能让身为眷顾者的索利斯修道院修女,也就是你吃下去。”
“您误解我的意思了。”
平静无波的话让老头微微一愣,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要隐瞒埃斯利还活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