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停了。
熊熊的火焰照亮整个洞穴，温度回升，周围渐渐暖和起来。
岩壁的轮廓变得柔和，边缘模糊，不再具备石头的特征。
外面的雪山崩毁消融，纯白色的光线从缝隙中钻出山体。
本该发出大地和雪山崩裂的声音。
很安静。
时间凝滞，她们就像在远离这个世界。
直到光线慢慢变暗，又回到那间大型待客室。
“伪装成熟悉的人，悄无声息的接近，抛出无法抗拒的诱饵，引导人一步步走向死亡——雪妖，这是你们去雪山所面临的威胁之一。”
坐在对面的黑裙女人嘴角挂着浅笑，
“如果刚才你面对的是一只真正雪妖，毫无防备的拆穿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这是被识破了表示不服？
房间内没有其他人，格尔薇尔猜测卡兰还在延续梦后面的内容。
“听说那玩意会唱歌，用歌声引诱人。”
“是的，所以要格外小心喜欢唱歌的人。”
“感谢主教阁下的‘亲自’提醒。”
“是我冒昧了，格尔薇尔修女。”
对面的女人好像很高兴，稍微侧过脑袋摘下半透明黑纱。
一张标志成熟，有古典美人韵味脸显露。
黑色眼影和唇彩这张脸衬托的有几分阴冷气息，金色妖艳的竖瞳看得人有些背脊发凉。
就是有些上年纪，说话古板，做事自以为是不顾她人感受。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在观察了医生的真实反应结合自己经验完善出的形象不应该轻易被识破才对。”
“……最先让我怀疑的并不是‘卡兰’这个人，而是阁下你的目的。”
其实格尔薇尔并不想将这件事展开谈论。
作为‘观测者’。
卡兰对自己的心思态度不出意外暴露在这个有恶趣味的女人面前。
伪装成她人好友，进行过近接触，不是恶趣味是什么？
展开说意味着要将细节和一些只有两人知道的事抖一遍出来。
比如卡兰吃了‘特意’准备的烤兔后不是沉默，而是想办法做一些过分的、冒犯的事。
虽然难以启齿，但为了不让煮熟的鸭子飞走，格尔薇尔只能避重就轻，尽量让自己的推测看起来合理。
“继续说下去。”
伊格饶有兴趣的略微前倾身体。
“无非两种可能，展示雪山的危险让我们知难而退，想从我口中撬出另一条路子。很顺利的找到食物和躲避风雪的山洞，顺利的生起火，顺利的过夜，一切太过顺利了，除了寒冷没有其他威胁，所以第一种可能排除。”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慢慢让你放下戒备，最好以闲聊的方式让你自己吐露出来。”
我怎么会对卡兰有戒备呢？
格尔薇尔心里苦笑。
得知那个蠢货是同在一张床上入眠都只敢从背后偷偷抱着睡的‘胆小鬼’后。
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放心的。
更早的端倪可以追溯到被照顾的那一个月。
当然平日里的态度还是要摆明，防止事情恶化。
现在胆小不代表以后胆小。
“归根结底是通过存在漏洞的逻辑进行推测，只要我想，完全可以用旁观者视角耐心等待你们说漏嘴，让我真正暴露在你面前的是哪一步？”伊格不完全认可推测。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阁下你多久没和现实的人类接触了？埃尔多利亚前辈不算。”
“两只手能数过来的年份。”
举起手指在眼前轻轻转动，伊格盯着自己的黑色指甲回答。
不超过十年吗……
格尔薇尔盘算了一下。
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记忆变得模糊。
可以理解了。
“人是一种奇特的生物，很多时候既不讲道理也不讲逻辑，你执着于所扮演人物的言行逻辑从而忽视人真实的感受。”
“你让我想起了你们的院长，格尔薇尔。”
女人突然的打断让她一愣。
“……我希望是想起关于院长好事。”
“喜欢说晦涩难懂莫名其妙的话算好事的话，姑且就这么认为吧。”
老家伙听不懂直说啊，非得拿院长举例子。
“我换个角度解释好了。”
她保持住耐心说道：
“失误暴露的地方是一味的模仿，而不是站在本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具体举例的话……假如卡兰想知道，直截了当询问的概率远远超过用聊天和时间来铺垫放松警惕。”
“呵……”
轻轻点头，包含自嘲的笑声，
“这样看来我的确该出去走走了，被束缚太久不是什么好事。外面世界变化太快，短短几个月，当代教宗病重，连索利斯修道院都只剩下一位丢失过去的修女，再不出去恐怕梦城即将步修道院的后尘。”
你要出去？？？
格尔薇尔突发联想到构造大门的鳞片。
这么大的蛇出去被人看到会引起恐慌的！
“今天到此为止，明天你们来图书馆找赫罗娜，她会安排好的。”
左右一挥手，画面逐渐模糊。
意识像坐过山车一样被快速提升下落到一片黑暗中。
回归身体前，她听到一句提醒，
“小心一些，那位不守规矩的医生可不是省油的灯，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年轻真好。”
缓缓睁开眼，正上方是星空般的梦琥珀内壁。
身体有些沉，但精神状态不错，貌似睡了个好觉。
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琥珀，她坐起沉思伊格的提醒。
假定雪山梦境有两个，存在的角色应该有四位，真正的她们和虚假的她们。
伊格一直在自己这边扮演‘卡兰’。
真的卡兰那边面对的‘格尔薇尔’只是个根据初步印象提前设定好行为逻辑的虚幻存在。
这就产生一个问题。
自己在伊格眼中和卡兰是什么样的关系？
以至于让她下了‘年轻真好’的定义。
越想越头大，快被绕晕了。
当事人就在隔壁，不如当面去问。
手触碰轻轻打开另一个琥珀球，格尔薇尔看到一个抱膝而坐的女人。
不仅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表现出怪异举止，一会发呆脸色变红，一会咧着嘴傻笑。
不好的预感产生。
“喂，清醒一点，你梦到什么了？”
她进入球里捏起女人脸上软肉。
“梦到……格尔薇尔你醒了！”
“先别管醒没醒，回答我的问题，你梦到什么？”
格尔薇尔用力揪着她的脸质问。
“梦？什么梦？”
女人皱起眉摇头，
“你不是说有去雪山的另外路子，我们就从蛇窝匆匆辞别了吗？”
装傻？
亲爱的医生小姐。
论装傻你可差远了。
“怎么会这样……”
她放开她，双手下垂，瞳孔逐渐失去神采，
“那么我是和谁共同渡过一个……一个难忘的夜晚……”
“你被那个混蛋骗了！”
天旋地转，一股力量推在肩上，她被扑倒在下方。
上方的卡兰肉眼可见的脸色难看，表情慌张，
“把这该死的梦忘掉，格尔薇尔，就当它从来没发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