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没急着续上话题,费尔黑文用沙哑的嗓子咳嗽两声,
“介意我换新的蜡烛吗?”
桌上原有的两根蜡烛快燃尽。
微弱火光照出黑乎乎的玻璃箱中有什么东西存在。
“这是你的自由……为什么不是用电灯?”
格尔薇尔忍不住问了一句。
“电灯和阳光的光线太过强烈,会打扰到它们。”
它们……
是指玻璃箱里的东西?
眯起眼仔细看,勉强能分辨出是一些斑驳泥土沾粘在玻璃箱内壁。
多层泥土铺底,最上面有一只长着细细节肢的长条生物。
体长大概十公分。
蜡烛重新换上,火光照亮更多细节。
格尔薇尔认出这只生物。
一条让人头皮发麻的大蚰蜒。
密密麻麻的长脚从躯体两侧延伸,头部尖牙呈牛角状,不同于普通蚰蜒的棕黄色,全身漆黑。
玻璃箱另一端,十五公分左右的灰白色蜘蛛被逼到角落,八只眼睛死盯前方,预防蚰蜒进攻。
这两种昆虫没有相互克制关系,按理来说是体型较大的占据优势,箱中情况恰恰相反。
蚰蜒正在啃食一条蜘蛛腿。
费尔黑文的年纪看上去最多不过三十五,居然会有这么奇怪的兴趣……
偏头看了看旁边,格尔薇尔敏锐注意到一个细节,卡兰摇头表示不认识昆虫名字的动作有些僵硬,眼神紧盯。
这是在害怕?
……真难得,你也会有弱点。
具体是害怕蜘蛛还是蚰蜒……
她决定试探一下。
“女士,方便打开吗?我想近距离观察。”
“格尔薇尔修女也喜欢这类游戏?”
费尔黑文一边说着把手伸向顶层的玻璃盖。
“第一次看到,觉得好奇。”
“……还是说正事吧,万一被咬到中毒很麻烦……”
卡兰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制止。
原来是怕蜘蛛啊。
蚰蜒毒性微弱,被咬到顶多瘙痒红肿,对人类威胁极小。
蜘蛛就不一样了,少部分能毒死人。
格尔薇尔读过的书中生活在南方地区甚至是人类社会有毒蜘蛛不下十五种。
一半隐匿在阴影中的嘴角翘起,她默默记下了这个弱点。
“灰死蜘的毒液能轻易溶解体型数十倍的猎物,没想到卡兰医生会认识这种稀有蜘蛛。”
“……我不认识,只是……”
“吱——”
“吱——”
两人对话间,蚰蜒怪叫几声,长腿支撑不住瘫软下去,躯体从中间开始塌陷融化,几秒彻底没了动静,化成残渣。
这么危险!
差点自寻死路。
格尔薇尔表情凝固,有些尴尬的收起念头,
“咳……不必了,女士,我的好奇心已经满足了,正事要紧!”
深蓝长裙女人就像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打开盖子,将整只手伸入其中。
这一幕将对面两人吓的够呛,同时屏住呼吸凝神,为脑海中推演出的可怕后果做准备。
卡兰硬生生抬起手把格尔薇尔挡在身后,这让她生出一种无奈又想笑的感觉。
十秒过去。
没发出惨叫,手也没融化,蜘蛛顺着手臂一直爬到肩头。
紧张在这一刻更甚。
几乎贴近脖颈大动脉,只要咬下去毒液迅速传遍全身。
但没有。
她做了更惊人的动作。
弯腰伸手触碰地板,灰色大蜘蛛沿手臂爬到地板,躲藏进书架缝隙里。
“它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受到威胁。”
女人抬头对她们笑了笑,
“平时我喜欢放养它们,可以预防家里进老鼠。”
两人咽下一口口水。
伊莫-费尔黑文,搞不好是个疯子。
她用了‘它们’。
这个包厢或许不止一只。
床下、衣柜里、墙角,往不好的方向想,她们的脚边就有。
“我不认为能在‘梦’的问题上能为您答疑解惑,格尔薇尔修女。”
费尔黑文端坐身体,主动提起话题,稍微缓解了紧张氛围。
很难不怀疑她想让她们滚蛋。
用蜘蛛来威胁,然后婉言拒绝。
旁边卡兰是坐不住了,坐得挤到她,手臂贴紧手臂。
看在她怕蜘蛛的份上,格尔薇尔没有多说什么,用手肘戳了戳腰让她忍一会。
“那换个话题,你对列车上的两位探员有什么看法。”
“您对我个人感兴趣?”
“是的!”
格尔薇尔直言不讳。
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一无所获。
得想办法套出点什么。
“这是我的荣幸。”费尔黑文轻声说道:“不上升到个人,我对所有防疫局的成员都没太多好感,但仅限于没有好感,并不会受情绪影响做出违反律法的行动。”
“可否告知我原因?”
“他们总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去,管不该管的事。”
“我大概明白了,你知道霍尔斯特德和克罗夫特探员登上列车的目的吗?”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想也包括您,因此我想对您做个提醒,防疫局的人不是什么善茬,一味地相信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感谢提醒,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问题。”
“……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黑色。”
“您和卡兰医生是什么关系?”
“好友。”
“到您问我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格尔薇尔注视着她的眼睛,
“你真的是学会成员吗?”
短暂沉默,蜡烛烛光摇曳,火车汽笛拉响,包厢内的家具连带着人因惯性轻微摇晃。
“当然,我自始至终都是。”
……
“至于吗?一只蜘蛛把你吓成这样。”
回到十七号包厢,虽然嘴上逞强觉得卡兰不争气,但其实格尔薇尔也感到后怕。
被咬一口就算有解药恐怕也不好受。
那么大的蜘蛛只在书中见过。
路过用餐区拿了一些形状奇特,看起来很辣红到发黑的辣椒,卡兰一口一颗用来缓解压力,
“蜘蛛是一个原因,你没感觉到吗?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你被吓傻了?”
“就像黑暗中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注视,心脏被攥紧,呼吸带着撕裂的疼,如果违抗或与之对视就会被吞噬,探员们说的那种天生畏惧……”
“那个包厢……不,那个女人有很大问题,不要相信她的话!”
“……假如真的要和她动手,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不到,努努力可以到一成。”
额头流出些冷汗,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辣的。
拿手帕帮忙擦了擦汗,格尔薇尔倒了杯水递过去。
一口气吃这么多生辣椒,胃真的受得了吗?
她有些担忧。
“谢谢。”
吨吨吨把水喝下,卡兰长舒一口气看向她,
“你为什么不多问一些问题,她似乎并不反感你的提问。”
“首先问多了没意义,其次我已经在刚才得到想要的信息。”
格尔薇尔在卡兰诧异的目光中淡淡说道:
“探员们的噩梦不是她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