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后,格尔薇尔坐在床铺上,低着头,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大拇指来回打转。
从床铺上没多少褶皱可以看出她的不安,坐上去就没怎么挪动过一直火辣辣疼的屁股。
右边裙摆折叠压在腿下,用来掩盖发红的大腿和破损版袜子。
熟悉的位置,‘安特丽院长’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黑暗、阴冷、压抑的环境在院长出现后就全部消失。所有老鼠畏畏缩缩躲在阴影角落,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不敢出来。
101号的地窖变成了一个温暖的房间,一个‘索利斯修道院版’的卧室。但又有些不同,书架挤占了原来摆放杂物的地方,没有窗户,衣柜换成一个分层级,像是保险箱的东西。
“我可以回答一个你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对面的声音加重了紧张的氛围。
抬头,她和一双写着耐心沉稳的眸子对视。
一个最想知道的问题……地窖的变化,老鼠,还有眼前这位无论气质,声音,样貌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人。
简单思考,她就知道现在最想问,或者说一直以来困扰着的问题。
“您……真的是院长吗?没有随着修道院一起葬身火海,不是幻觉,一个……活生生的人。”
点点头,女人似乎对‘院长’这个称呼很满意,“我就是索利斯修道院的院长,如假包换。”
“……”
回答没有后续,格尔薇尔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两个问题,对方的回答只能证明身份,不能证明是不是作为活人存在于世。
小聪明被发现,眼神有些飘忽,沉默一会她还是继续开口 ,
“如何……证明您没有说谎?”
“这样的方式可就很多了。”
女人的看向房间里面那道门,嘴角微翘。
格尔薇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7月2号的下午,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我让你去检查了盥洗室的自来水设施是否能正常运转,你一共用了二十五分钟四十七秒。”
预感成真!
眼睛睁大,格尔薇尔脸颊慢慢变红,但安特丽院长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能准确说出那个手提箱里内衣的尺码,因为那是我亲手为你准备的。如果你还是不信的话,我还知道……”
“我信!我相信您就是院长没有说谎!”她的脸已经是完全涨红的状态,再不制止她怕对方要说出颜色和款式了。
紧张的氛围缓和些许。
确定身份,格尔薇尔对这位给予自己太多帮助的人不会抱有戒心。
一套房产,够生活一两年的钱,还有一个能在这个世界立足生活下去的合法身份……
恐怕要当一辈子修女才能还债了。
“看来你已经适应了。”安特丽院长用闲聊的口吻说道。
什么意思?是指现在的生活?
“勉强适应……隔壁的凯斯夫人是一位很好的人,我现在在她那里学习烹饪。防疫局的探员和警察也很友好,他们为我办理了手续……找到了那几页身份证明……”
她很乐意陪对方聊天,同时有些好奇的去瞟院长的表情变化,不知道这种行为被发现了算不算伪造证据。
“伊莱芬特王国疫病防控局……”安特丽院长完整念出那个名字,“还有人会称呼他们为‘梦境边缘’。”
“奇怪的名字。”格尔薇尔稍微往后挪动屁股,把身体重心分担一部分到大腿上,“防疫和梦境有什么关系?”
这个国家信仰溯梦女神,把一些事情强行联系到梦境上似乎也说得过去。
她只当这是子民对信仰虔诚的体现。
“守护梦的边境,代替女神惩罚堕落之人。那群家伙不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却时刻记在心中。”
安特丽院长用打趣的神色看她,
“类似的组织还有很多,官方的非官方的,正常的不正常的,大大小小整个国家超过一百个。当然人数最多的是涵盖我在内,现在也应该涵盖你的‘溯梦女神教团’,他们有专门‘处理’你这样特殊病人的部门。”
格尔薇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院长之前是说过她有病,可生病不是应该找医生么,怎么又扯到奇怪部门上了。
她也没在迷雾中感受到什么不适或是身体变化。院长说她有病的时候还没踏出修道院一步。据她这几天的观察,迷雾并不会蔓延到建筑物里,只是静静的飘在大多数建筑的上方。
这样就更不可能是因迷雾而染上的‘疫病’。
“你没有理解我那句话的所指。”
院长接下来的话让她眼皮一跳。
“从时间上来看,如果你老实遵守我的叮嘱,没有暴露原本的瞳色,今天是第三次喝药。”
“是第三次喝药,可我还是不太理解……”
等等……喝药……
她稍微惊讶张开嘴。
逐渐明白了。
只有病人才用喝药,院长是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药效时间过去后……学习会有剧烈的头疼和疲惫感,解决的方式就是喝一口‘白痴’药水或是好好睡一觉。
所以这就是自己得的病?
“时间感知失调。”安特丽院长缓慢吐出这几个字。
“就如名称那样好理解,大脑对时间的感知异常,学习一些东西的效率是正常人几倍到十倍不止,相对应的负担也是如此。”
“难怪我能很轻易理解记住那些文字。”
“如果仅仅只有这种程度,那么第一次喝我给你的药时病症就完全好了。”安特丽院长平静说道。
是的。
她赞同院长的话。
她对文字的理解不止到轻易这个程度,简直是恐怖,从未见过的文字看一眼就能完全记住并理解。
这涉及到一个难以解释的问题,不亚于她见到一个新发现的物种的第一眼就看透了它的全部,生活习性、生育方式、所属类别等等,但这种能力仅局限于文字或是类似能传达信息的符号。
要不以后尝试去当考古学家?文字破译方向,反正无论多难看一眼就懂。
“或许还有其他什么现在没有发现的‘方便’,但我建议你尽量不要去尝试使用。”
安特丽院长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所了解的时间感知失调症,没有得到合适治疗的情况下,初期负面症状表现为头疼,疲惫,长此以往反复下去,病症加重演变为嗜睡、精神衰弱、间接性失忆、情感丢失,再到最后的长眠不醒。这个过程可能是几个月,几年,运气好可以坚持到十几年。”
太熟悉了……所有的症状……
幻想破灭,格尔薇尔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手下意识攥紧床单。
描述的症状跟上辈子的克莱恩-莱文综合症一模一样,这次是回到初始状态从头再来。
会再来一遍那样的人生吗……一辈子躺在床上。
或许……
还有希望。
症状变得严重是使用其带来的‘便利’导致的,只要适度使用或是直接不用就能避免。
从院长的态度来看应该是把自己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了,在知道病症的前提下还做出这样选择,至少以她的视角还有希望。
连院长都如此认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自暴自弃?
她死死抓住床单的手松开了。眼前画面重新从散视重影恢复聚焦成一个穿修女服的女人。
“您需要我做什么?”
“很高兴你没有被噩耗击垮,短时间重新振作起来。”安特丽院长站起走到身旁,略微僵硬的抬起右手在她头上抚摸,
“从这周开始的每个礼拜天晚上八点,你需要带上三片血玫瑰的花瓣来这个这里跟我学习‘噩梦启示’,也就是留给你那瓶药剂的制作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