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
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上一次,好像不超过一个月,那时候还是男孩。
这么说也不是很久。
能听到更多。
心跳,夜风,以及隔着一面墙,一扇门的嘈杂脚步和交谈。
是两个男声。
“你们还在守着吗?要我说,她一个人照顾就够了,谁能威胁到一位首席?”
“这件事在我,是我这个队长的疏忽。”
“修女有嗜睡症的事不是什么秘密,说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信。随便你们吧,在这里继续吃闭门羹,我先去安排他们轮流入梦。”
一个较重的脚步离开,手心似乎有温度传来。
“别吵了,她脚趾动了一下,好像能听到!”
脚趾?
自己的鞋被人脱了吗……
哪有人会关注别人脚的。
“嗜睡症是有过相关描述,有时意识清醒,无法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剩下的男声回应。
“你们打扰到她休息了!”
……
门外声音小了很多,勉强能听清。
“看样子她是不会让我们进去了。科梅尔探员,轮值照看计划似乎行不通。”
……
“你要去哪?”
“去地下医院。”
“需要我一起吗?”
“不用了。”
“只是去确认一下那些病人。”
女声停顿了一下,
“和我的母亲。”
能听到的声音彻底消失,手心的温度一直存在。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有些怯弱的女声出现,这次不同,附赠相应画面。
“已经安排好了……一共三十六位感染者……”
圣堂前殿,一位修女向注视着女神像的白袍老者汇报情况。
听她的语气被吓到了,不是因为面前主教的威压,那些‘感染者’的惨状历历在目。
“他们和我们一样,不是你口中的感染者。”白袍老者缓缓转过身,用那双深陷有些空洞的眼睛注视她。
“是……”
修女稍微拉开衣领透气,不敢多说,欠身离开前殿。
画面一转,主教来到了地下医院的门口,或者说只是一个足够空间的地下室,它还没被改造好。
单手推开门,地下室的状况可以用悲切瘆人形容。
一个封闭隔间,后背长有孩童拳头大小孔洞的年轻男人跪在地上。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脱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背上那些孔洞中不知什么时候又会钻出恶心的老鼠,不及时清理会身体被啃食殆尽。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折磨,精神和身体痛苦遭受无尽痛苦。
双膝跪地往前挪,抓住一位手足无措教士的教袍,祈求他杀死自己。
他甚至有些恨他们,因为他本可以在灾难中死去。
类似状况的人还有很多。
需要成倍数量的教士修女随时清理老鼠,安抚他们。
一只老鼠侥幸逃出,凭本能朝没有威胁的地方跑——敞开的地下室门。
“啪叽。”
肉泥飞溅,它在一个干巴老头脚下变成肉饼,点燃的烛火倒下将其燃烧殆尽。
老头关上门,从每个隔间门前走过,里面的病人仿佛受到某种影响,倒地沉沉睡去。
往后几年,上面派了不止一批人来研究,有探员,有大学教授,有医生,有学者……
很长时间过去了,有用的成果少得可怜,但他们还是得到一些结论。
让感染者保持一个较平稳的情绪可以减缓老鼠诞生速度。
再例如,有些老鼠可能会保留被他们吃掉人的记忆,有机会成长为难以处理的‘白鼠’。
更进一步,白鼠之上的东西,在灾难当晚就被清理掉,他们没见过,也没有勇气和把握尝试制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主教用梦境力量保住这些人的命,自己因此愈发衰弱。
……
那是一个午后。
当地拥有很高名望的医生受主教邀请来到圣堂。
医生的丈夫在鼠疫中丧生,从此她致力于研究鼠疫的治疗方法。
血玫瑰。
她和主教找到这种材料。
配合其他药物制作出的药剂能有效抑制病情。
自此诞生老鼠的情况很少出现,大家都认为感染程度较低的人有希望痊愈。
……
最后的画面是两个声音爆发激烈的争吵,穿着白袍的萨特主教,跪坐在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妇人医生。
“真的要这样做吗?”
妇人声音颤抖的发问。
“污染女神的梦境,后果我们谁都承担不起,甚至……会牵扯到我们的女儿……”
“如果真有女神,这些灾难就不会发生!更不会施舍般让人躲到梦境中寻求所谓的庇护!”白袍老人朝妇人怒吼,声音铿锵有力,像变了一个人。
“你就这么想看着我死去吗?这老家伙的意识已经被我啃食的差不多了,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所有人入梦的机会。”
妇人沉默了。
她无法反驳,也无法说服自己。
倘若没有女神,‘梦境’的伟力如何解释。如果真的有神,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神像面前,当着女神的面说足以上绞刑架的言论,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或许有神,但绝对不是人类的神,人类只是神明用来测试迷雾,测试瘟疫的工具。”
白袍下的声音平静下来。
“这样的神不值得敬畏。”
“放心,我会保护好我们女儿的。”
……
“醒醒——”
“格尔薇尔——”
画面撕裂破碎,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身体被晃动,口中有股清甜流进喉咙。
艰难的睁开双眼,一张逐渐清晰的好看面容在眼前。
“你终于醒了。”
卡兰把掌心放在她的额头,体温正常后松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揉了揉眼,格尔薇尔开口询问。
“你刚才体温升的很高,身体在颤抖。”卡兰扶着背让她坐起来,
“我试了很多种办法都无法叫醒你,只能让你喝下药剂。”
大致看了一眼周围环境。
这是一间专用客房,配备了基本的床桌椅书柜,还有一间不大的盥洗室。
墙上座钟晚八点二十,也就是说从敲响钟声到现在过去五到六个小时。
旁边柜子上的药剂快见底,省着点大概还能喝两个星期。
“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粗略检查身体状况,衣领敞开一部分,裙摆拉高,到大腿的位置。
除了鞋,衣服袜子还在。
“没做什么,只是想帮你……降温,你出了很多汗……我也没办法……”
面对少女质问的眼神,卡兰不敢直视,说话口齿不清。
如果今天自己穿的是过膝袜恐怕已经被这家伙脱了吧。
格尔薇尔觉得庆幸。
她不愿意把大腿暴露给别人看,特殊情况也不行。
“量你也没这个胆。”
没好气说了一句,少女把女人推开,下床踩着小皮靴一直推到门口。
“你去把探员们找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卡兰越想越觉得不爽。
初次相遇比这更过分的事都做过。
守这么长时间,辛苦不提,好心帮忙没得到好脸色。
但好像自己这边也有问题,当初帮她包扎大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现在……脱个袜子都不敢,柔软的触感让心中产生莫名罪恶。
明明只是面对突发情况的正常处理措施……
你还是首席医生吗?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砰。”
脑内激烈思考斗争未结束,她就被推到外面,门立刻关上。
“只是找人而已,犯不着把我关在外面吧?”她不满的敲门。
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半个小脑袋,
“我要洗澡。”
少女一句话堵住她的嘴。
门再次关闭,上锁。
“在我洗完澡主动开门前你们任何人不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