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薄雾市夜晚比白天凉爽许多。
轻微的颠簸让人犯困。
她想起很久以前,病症初期不是很严重的时候,父母轮流照看,背着她去附近医院,去草坪上晒太阳,背她去吹海边的夜风。
那时候年幼的她一闪而过天真自私的想法,如果病症持续未好,是不是可以一直享受这样的待遇。
“想睡就睡会吧,我知道你还醒着,等需要你的时候再醒也不迟。”
耳边轻柔的声线仿佛和那一刻重合。
需要我的时候吗?
她在心里想。
希望不会太久。
“卡兰医生……我一直有个问题,医院部对待修道院是什么态度?”
听见轻微的呼呼声,确认少女真的睡着,海尔姆小心翼翼询问。
在拉姆齐来这座城市前,薄雾市的长夜守夜工作或多或少会有修道院参与甚至主导。
作为本地土生土长,靠自己努力一步步成为薄雾市防疫局负责人的海尔姆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在值守时见到那位院长的身影,这个长夜可能发生了某些麻烦。
但相对应的。
他们的人员伤亡会降到最小,甚至是零。
在很多大城市都难以达到。
他深知强大的修道院搬来如此偏远的城市完全是浪费。
私下进行过调查。
让修道院搬来薄雾市是教团高层的一致决定,其中医院部占很大分量。
“我也不清楚。”卡兰看他一眼回答。
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你不是医院部高层吗?
海尔姆心知肚明没有再提。
他只是随便想到的一件事,难得有机会问。
沉默过去三秒,卡兰侧过头,眼眸中倒映出一张很好看的睡颜,
“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修道院就已经搬到这座城市。我也是成为医生后听到的一些传闻……她们的院长,据说得罪过当时还是公主的陛下。”
现任女王,维茨五世,继位刚过六年。
很明显的暗示,他不能再问了。
教团对修道院的态度牵扯到王室。
画面一转,铃兰街街口,三人遇到一支五人巡逻的探员小队,
他们刚完成巡视工作,准备换下一批人来。
“附近有什么异常吗?”
海尔姆惯例询问。
“没有人在街上乱窜,有两个小屁孩想跑出来已经被我们逮住送回去啦。”
为首的小分队队长在尽力不表现出要换班的放松。
守护在城市边缘的探员们资历不如圣堂那一批,部分是编外人员,人手短缺时会让有潜力的警察加入,通常由一两个老鸟带队。
“这一条街呢?”
海尔姆用眼神示意面前迷雾浓郁的街道。
“您不是不知道,铃兰街的住户……每年夏天和冬天这里根本就没人住。”
意思就是没去了。
“行吧,你们去好好休息。”
“是,头儿!”
“不觉得很奇怪吗?”
待几人走远消失在迷雾,卡兰在旁边提醒。
“他们看到我们第一时间没有举枪。”海尔姆面色凝重。
就算再怎么放松,涉及到自身性命没人不会重视。
这五个探员,见到在黑夜迷雾中没举火把的人出来第一时间没有警惕,很自然的认出他们,上来汇报情况。
“但愿是错觉吧。”
海尔姆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走,
“我们已经牺牲不少人了……”
卡兰背着少女安静矗立原地,注视男人背影。
身为探员们的领头人之一,在这种时候优柔寡断可不是好事。
……
顺着钟楼后方一条两侧种满盛开白百合的宽阔道路步行五分钟。
穿过一片整齐规划的绿地冷杉林,道路两侧开始延伸变宽,前方一块空地上出现一排排,数量过千的大理石墓碑。
每一块墓碑整体完好,依据墓碑颜色和受到风雨侵蚀程度可以判断出存在这座墓园的年数,几年,数十年。
圣堂每周都会安排人清理打扫维护,不会出现严重破损的情况。
这里葬的大多是圣堂神职人员,大额捐赠者,对薄雾市做出巨大贡献者。
例如历任主教,拥有爵位的贵族,为对抗瘟疫牺牲的探员们。
再往前走十分钟,到墓园核心区域。
一尊同周围无异的墓碑上,用芬特语刻着一个名字——卡约尔-科梅尔。
没有履历,没有照片,单单一个名字。
“收到‘信使’的信,海尔姆他们那边遭遇了鼠群,几乎全军覆没。”
脚步声传来,蹲在墓碑面前静静注视的紫发女性听到一个男人声音。
“怎么会这样……修女和海尔姆他们……”
紫发女人站起来,语气中充满恍然。
“他们没事,海尔姆受了点伤,没有大碍,多亏了卡兰医生。”拉姆齐脚步没有停下,经过紫发女人,一路到她身后一排墓碑面前。
这些墓碑下面葬的是防疫局成员,素未谋面的同伴。
“为什么有那个医生在他们还会……”
“据信中的描述,他们中了陷阱,进入到一条河谷中,卡兰医生的实力难以发挥。”
“需要我去……”
“不用,已经派人去了。”
拉姆齐打断她,紧接着是‘咔嚓’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想不明白一点,你们是如何限制住一位首席级别医生的?”
“科梅尔探员,不,应该叫你科梅尔医生。”
缓缓转过脑袋,面对一把银色手枪的漆黑枪口,紫发女人脸上并未有太多表情变化。
“你应该从萨特主教失踪的时候就怀疑我了吧?”
咧嘴笑了笑,她迎着枪口缓步上前,
“故意对海尔姆说的话是想让我放松警惕,好看看我想做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
脚步没有停下。
“真正确定我不是‘我’,是在那本书丢失的时候。我承认小修女吐露的秘密打乱计划,让我们不得不分出精力去那边。应该再等等的,不着急拿那本书,等你们或者我们全部去铃兰街,到时候谁都不会发现。”
“砰——”
子弹擦着她的脸颊飞过,一缕紫发飘落。
她继续往前,单手握住枪口,抵在自己脑门上,
“因为人性。”
“一条河谷,几只稍微聪明点的家伙当然困不住她,但她再强也没有脱离人的范畴,当一个人有了需要保护的东西,她的弱点就会非常明显……就像我的女儿想要保护我。”
“同样你也是,你不敢开枪。”
她从容不迫翘起嘴角,
“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是拉尔维耶,还是你值得信任的好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