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自己，为队友换取逃亡的机会。
交换立场，卡兰自认为会这么做，倘若她成为队伍中拖后腿的存在。
在绝境中。
在极端情况下。
她会毫不犹豫做出相同决定。
但现在不是绝境。
丢下队友逃跑她做不出来。
“王国疫病防控局很少有让我敬佩的存在，你勉强够格。”
放下少女，卡兰捡起地上的三个空瓶，拧开瓶塞，割开手指往里滴血。
“我可以给你血，但不是现在用。”
“你也留下来，谁带她离开？”
海尔姆语气充满不解。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能爬到首席这个位置的人不会不明白道理分不清轻重。
“如果她醒来知道我丢下你独自逃跑，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你们医生会在乎这个？”
“很奇怪吗？”
三个空瓶装满，扔了回去，
“我也会在意同龄人的看法。”
“……真是不可理喻。”
海尔姆接过血瓶，笑着说出这句话。
看来医院部的家伙不全是跟传闻中那样刻板和达到冷血程度的理性。
“如果遇到无药可救的人救帮他们结束痛苦吧。”
“不用你说，照顾好她。”
……
刷刷刷——
森林里到处是草木碾压过的声音和痕迹。
一颗两米高的树干上，卡兰蹲伏在上面观察情况。
月光勉强透过树叶缝隙照在地上形成小片光斑。
光斑之外 ，阴影中有密集的黑毛。
自己看错了？
不。
或许参杂其他什么东西毛发，不只有黑色。
比如人。
她能感觉到那些成片的阴影下面隐藏什么什么东西，无法看清，就像是一大片长毛的淤泥缓缓流淌。
心中骇然。
产生不好的猜测。
那些人大概率和小女孩一样，被黑影吃了，黑影包裹的可能是未完全消化的血肉。
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再往前跳，围绕森林中那片空地。
一圈下来，黑影在地面也就是脚下延续，形成包围圈，往中心蔓延。
“该死，被包围了。”
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不敢想象，如果答应海尔姆的计划，一人留下，两人逃跑会发生什么 。
最直接的结果是毫无防备踩入这些‘淤泥’中。
手臂甩动，一柄连接丝线的手术刀飞出，穿透阴影表面。
血腥恶臭散发出，刀片一点一点没入。
在快要和自己血液失去联系前，卡兰操控血液引发小规模爆炸。
炸开光秃秃的地面不一会又被其他阴影补上。
她大概数了一下，阴影吸收干净手术刀上的血液差不多要一分钟。
正常生物很难吸收她的血液。
显然，下面一大滩东西已经脱离这个范畴。
手指拉动，下面的手术刀没有回应，金属丝线熔断了。
“这到底是什么……”
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她使用的金属丝线是特制的，韧性比普通金属强，能支撑好几个成年人的体重。
这意味着身上的全部刀片成为了一次性工具。
更麻烦的是，因为这次攻击，下面的东西好像注意到她的存在，开始沿树根攀附上树。
速度不算很快。
她借住丝线尝试往外围的树跳，看能不能吸引它们改变移动方向。
跳了十多棵树往回看，只分出很少一部分来追她，大部分方向不变。
它们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调转方向回去。
她现在只能回去找到两人再想办法。
夜风轻轻吹拂，迷雾像云层一样飘动，落下的月光偶尔变换位置。
跳到一颗月光照亮的树干上停下，卡兰看到前方空地若隐若现橘红色火光。
两人没事。
想要再次跳动，左肩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粘稠感。
头顶月光被遮挡，下意识抬头，一片阴影覆盖下来。
……
空地中心，海尔姆没有闲着。
找来一堆枯树枝在少女旁边点燃篝火。
坐下一边观察动静，一边研究那堆杂物。
他尝试把各种东西组合。
无色药剂和疑似血的药剂均出一部分到空瓶摇晃混合，抓来一只大飞蛾让它吸取，无事发生。
用十字架涂满深红色液体，向女神祈祷，同样的结果。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看着双手染红，他自嘲一声。
也不是全无收获。
一定程度的粘滞性让他确定了这瓶东西的主要成分——血。
经过特殊处理，除去腥味，保存时间更长。
砰——
砰——
几声血肉爆开的声音吸引他看过去。
空地边缘，一个黑色身影从树上重重的摔落。
“该死的！”
顿感不妙，海尔姆立刻朝那个方向跑去。
“发生什么了！？”
他把摔在地上面朝下的女人翻过来，看到的景象触目惊心。
左边肩膀以及四分之一的身体连同手臂全部消失，血淋淋的狰狞伤口像是被猛兽撕裂。
不仅如此，女人的脖颈，大半张脸伤势同样严重，皮肤腐蚀干净，露出下面的血管肌肉组织。
伤的这么严重，能活着简直是奇迹。
“咳……”
卡兰用单手支撑艰难的想要坐起。
海尔姆见状立刻把她扶起来，朝空地篝火方向移动。
“出不去了……”
女人的声音虚弱又沙哑，
“她醒了吗……”
“没有。”
海尔姆摇头，同时注意到后方有粘稠的黑影蔓延而来，加快脚步。
“我们要用最后的力量为她争取时间……让她逃跑……”
男人沉默不语。
一直把她扶到篝火边，躺在少女身边。
转身，他就把那些器皿全部收集过来放在伤口下，破碎的的衣服边。
“我希望你能多喝一点我的血……”
“我知道。”
血液很快装满，大口喝下，又换新的容器。
“早在十一年前，我便有这份觉悟。”
或许是再也喝不下，又或是伤口血流干了，海尔姆把那两瓶剩余从101号阁楼找来的药剂放入少女手中，转身走入黑暗。
他回想起十一年前的长夜，也是在这片森林。
这算不算还索利斯修道院一个人情。
站在蔓延的阴影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未醒的白发修女，重伤的金发医生，熊熊燃烧的火堆……
画面越来越清晰，仿佛要将一切刻入脑海。
“是时候了。”
决然的再面向阴影。
“是时候让你们尝尝这份大礼了！”
脚步不停狂奔。
受阻力减慢就用匕首砍开一条路。
双脚传来撕心的疼痛。
他仍然不停。
直到蔓延到全身。
再然后，他感觉不到疼痛。
只听见周围，更远的地方传来不断的血肉爆炸声像是有节奏的歌声。
待歌声收尾。
一切宁静。
他再也感受不到身体和这个世界的存在。
……
用最后的力气侧翻过身，让受伤那一面朝下，卡兰用右手把少女好看的脸颊拉倒自己脸旁。
轻轻抚开闭合的双眼。
没有黑膜，是漂亮的赤红色。
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眼睛。
她在想。
要是能再推到一次少女就好了。
很轻易，不用废多大力气推到这具柔软的身体，最好到那时她的眼睛跟现在一样漂亮诱人。
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缓缓合上眼，仅剩的半张脸露出欣慰笑容。
贪心就贪心吧。
有理想死去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