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8月12日,索利斯修道院所有遇难者的葬礼在圣堂墓园举行。
这场迟来的葬礼本该在一个月前事件结束就应该完成。
之所以推迟到现在,是因为有一位解决鼠疫的重要人物缺席,睡了一个多月才苏醒。
据当地防疫局公布的消息,地下医院的病人们在长夜降临两小时后发生病变,老鼠从圣堂逃出。
那位有着一头黄发,总是叼着个烟斗的四级探员私下是这样说的,
“如果没有修道院那位最后的修女用全部力量敲响圣钟,我们所有人很可能还未来得及入梦就成为了老鼠的口粮。”
“很遗憾,在萨特主教失踪的情况下,我们凑不出哪怕一位可以敲响圣钟的人,差点造成无法挽救的惨剧。”
一位报社记者把这段私人谈话擅自公示出来,后被官方承认。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说辞太刻意了,是他们的自导自演。
但没有一人去怀疑那位修女在这次长夜中起到的作用。
向来如此。
多年以来薄雾市的疫病防治工作有如此成效,修道院占很大功劳。
今天是礼拜天。
来了很多人。
据说有不少王都来的大人物。
随着八口纯白棺材下葬,墓穴周围撒上花瓣,封土。
在墓碑前依次摆上一束纪念鲜花,低头闭眼双手握住十字架祷告后,天上下起了大雨。
没有参与后续追悼纪念活动,也没有去和大人物们混个脸熟,格尔薇尔早早离开了。
没办法,帮她撑雨伞的人一直在催促她回去做饭,说自己辛苦劳累一个月,快饿死了,要品尝她在凯斯夫人那的学习成果。
坐在副驾驶上,身旁传来咯咯咯的偷笑。
她快忍受不了。
却拿这家伙没办法,总不能连别人笑都要管。
她知道是因为自己脸上这副临时拿来救急用的墨镜。
方形款,适合用来衬托男士的阳刚之气和成熟稳重。
戴在她脸上不说格格不入吧,反差感拉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教会出来什么奇怪新规,要求修女以身作则,追赶时代潮流。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
收起雨伞,摘掉墨镜随手扔到沙发上。
身后女人关门换好鞋,传来愉悦的喋喋不休,
“要我说就不要老想着改变瞳色了,你现在的眼睛真的非常漂亮,至少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觉得我现在这样是谁的错?”
是的,在她沉睡期间,卡兰把剩余的噩梦启示药剂全部喂她喝了,真就一滴不剩。
现制作的要静置十个小时。
看到文字精神负担增加也是个问题。
已经会的还好,陌生文字看多了头疼,学习是方便了,嗜睡症加重也是真的,她还没搞清楚其他附加病症有没有变化。
“谁知道你会睡那么久……”
卡兰有些心虚的躲过视线,眼神飘忽模样不知道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也不能全赖我,光是输营养液和清理身体就耗费了我很多精力,更别提有时候半夜还要守着……”
“你要是再提因为尿床,迫不得已闭着眼睛帮我插尿管,尝试好多次才成功这件事就永远别想进这间屋子!”
格尔薇尔立刻出言制止,
“你一个医生到底有什么好害羞的……”
话说这么说,她自己的脸也跟着红起来。
在快清醒的那段日子,的确能感受到有人每隔一段时间帮她擦拭身子。
“又不是正常医生,我第一次照顾病人……按摩腹部和听水流声引导的方法我也试过……”
声音越来越小,卡兰底气不足的为自己辩解。
自己帮她脱袜子都够犹豫半天的,更别说是干这种事,简直要命。
又不放心请专门护工来照顾……
“停!”
少女用手指戳手心做了个打住手势,
“这件事就过去了,再出现类似情况你要是实在嫌麻烦可以把我送医院。”
“不行!只能我来!”
心急说出这句话,卡兰一时顿住,僵持了好一会才想出蹩脚理由。
“我是你的雇主,手下人出问题我必须要尽到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少女在心中憋笑。
激将法就是好用。
的确,以后病症发作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照顾。
最好是同性,能够避嫌。
修女的名声很重要,不小心是会触犯教会法规的。
一个半小时后。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原计划由她来全部制作,卡兰嫌她太慢,半路加入。
“如今修道院只剩你一人,无论是教团还是防疫局都会往薄雾市增派人手,说不定会有瘟疫骑士过来。”
将一节油焖红椒叉入口中咽下,卡兰慢悠悠的说道。
“这次的事件怎么算?”
格尔薇尔不关心其他的,她只关心能不能分到奖励,也就是钱。
颁布的公告她占头等功。
“事情实际上比公示出来的要复杂……咕噜……”
面容一下扭曲,卡兰吃了一块炸土豆,非常难吃,那味道就像是在盐罐中腌了数十年。
想到是少女做的强忍咽下。
可能是失误,毕竟她是新手。
“是吗……”对面面色如常。
又尝了一块少女做的炖肉,这次味道正常,不算美味,也不算难吃。
“根据我们事后调查到的结果,墓园仪式的启动时间应该是在你敲响钟声后一到两个小时。”
“……然后呢?”
忙碌着吃桌上不是自己做的饭菜,格尔薇尔随口询问,表现的完全没有兴趣。
“这意味着我们从仪式启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这期间听到、看到、在自己身上和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真实情况我们全都在圣堂睡着,这跟我们醒来时所处的位置能对上。”
以为是自己做的好吃,女人没有多想,
“通过和防疫局探员们的口述对比,以及一些列证据合理推测,我们做的是同一个噩梦。”
“噩梦?”
少女恰到好处的表现出疑惑。
“是的,应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传播鼠疫,但是因未知原因失败了……可能是我们当中有人在那个梦中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女人不管口中吃到非常苦的东西,抬头观察少女的反应。
“当然最合理的解释是女神的力量。”
“哦,那你们有没有算我能拿多少钱?”
“这个……还没有。”
有些失望,没有观察到想要的结果。
“因为损失不是很大……真正因鼠疫而亡的人只有地下医院的病人们、主教和那位有奇怪癖好探员的母亲,后两者暂定失踪。”
“算了,记得不要拖欠答应我的加班费。”
“……你的梦和我们一样吗?”不知道是口中食物味道太难吃,还是因为想起什么,卡兰竟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记不清了,我睡了一个多月,怎么可能全部记得。快吃饭吧,待会凉了不好吃可不要说是我的问题。”
“嗯……”
直到这顿一言难尽的晚餐吃完,两人没再提及相关事情。
复杂的心情中逐渐被外面雨声掩盖。
“这么短的距离不用我送了吧,伞的话你明天还我就行。”
帮忙收拾的差不多,站在门口,女人没有回话,默默接过递来的黑色雨伞。
“是我做的饭太好吃让你不想走了?”
“放心,跑不了的,想吃随时欢迎,我只有这一栋房产。”
女人还是低头站着不说话。
没办法,她只能拿过雨伞,撑开塞到女人手中,半推半送的把人带出101,带到马路中间。
雨不是很大,从马路中间以最快速度跑回去应该不会湿透。
刚转身,离开雨伞的范围,一股力量将她拽了回去。
“哎!”
“你干什么!”
雨伞落地,一双手从后面将她禁锢在怀中。
“我会治好你的,所以……”
脖颈间传来翁里翁气的声音,夹杂着哭腔,
“答应我,不要去做冒险的事。”
“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全身湿透了,就这么几秒过去,她的精打细算敌不过某个家伙有时候像孩童一般的脾气。
“唉……你不是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梦吗?”
“告诉我……”
脖颈间痒痒的,不知道是吸气还是呼气。
“我梦到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靠着一个人的膝枕,躺在草地上,就这样睡了很久很久……”
“比一个月还久?”
“或许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
“怎么可能,做梦也不是这么做的,不会有人这么蠢让你枕这么长时间。”
“这就难说了。”
“放心吧,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什么事都优先考虑自己,不会做傻事的。”
哭腔有所好转,她终于放开了她。
“自不自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金钱。”
“知道你还不给我结算这一个多月的薪酬,对了,要按外出执行任务每日两百德纳利算。”
“哈哈……那你还是继续祈祷有人能给你膝枕几个月或几年吧。”
“真是的……”
“多大的人了。”
给了一个眼神,她弯腰捡起雨伞,甩去泥水往家的方向走。
“如果感冒了我就要让你照顾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
“我也感冒呢?”
“那你就拖着感冒的身体照顾我的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
门轻轻关上,这一次没有去追赶,没有如在梦中那样,充满不安与绝望。
……
夜晚,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坐到桌前刚拔出钢笔 ,格尔薇尔看到对面亮着灯的窗口趴着一个人。
裹着浴巾,静静的注视,似乎等待多时。
“早点睡,别老想着你那不会实现的白日梦了!”
注视着天上雨后云散的明月,她仿佛看到那个金色的下午。
想要反驳,对面窗口人影已经消失。
“是啊,梦只是梦,不会成为现实。”
“但……”
翻开许久未见的日记本,落在最后一页。
笔尖悠扬的在纸上飞舞,和口中声音同步,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1956年这个如梦一般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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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