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很沉,卡兰做了一个噩梦。
那是很久以前,她还未掌控疫病,是个小女孩的时候。
海边浅滩映射夕阳余晖,她独自一人光着脚走在沙滩上。
同龄的孩子躲的很远,即使一头耀眼的金发和脸蛋非常出众。
他们说她是个怪物,害死了家人,
大人们没有那么直接,背地警告自己的孩子议论声不要让她听到。
她不在意,已经习惯了。
继续低头拢起裙摆提着鞋,沿不知是谁留下的脚印行走。
以往这片沙滩干净,没人扔垃圾,但今天非常不幸。
她踩到一块玻璃碴子,稚嫩的小脚很轻易就划破,血流不止。
第一时间采取措施,用随身携带的止血绷带裹住脚,跑到没有水的位置。
还是晚了。
哗啦——
海浪打来,带着她的血一起卷入大海。
没过多久,远处海水里传出几声闷响,海鱼的碎屑漂浮水面,遭到空中搜寻猎物的海鸥啄食。
更多的响声出现,在天空,海鸥的残躯掉落下来,掉落在面前。
大人小孩尖叫着逃离,人们眼中的惊恐和看她的眼神让她无法忘记。
往后的时间她很少出去,一直待在家族的宅邸。
再次出现意外是一次玩耍中,家里大白狗是少数愿意亲近她的存在。
大白狗什么都好,就是太贪玩了。
每天缠着她玩扔飞盘游戏。
正常情况普通塑料飞盘是无法割伤手指的,大白狗还有个坏毛病,叼回飞盘喜欢把她扑倒。
按照惯例,她应该在大白狗舔她的脸前把飞盘扔出去。
一切本该是这样,但这次飞盘没有再回来。
惨叫声过后飞盘落地的位置留下一堆血肉碎块。
手指轻微的疼痛传来,一道小到正常人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往外冒出几滴血。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她再也忍受不了,发疯似的跑出宅邸,跑到街上,躲到一条没人的小巷里蹲着闷声哭泣。
她不敢哭太大声,怕有人找到用那种眼神看她,心里更多是对大白狗的愧疚以及对自己没能察觉到手指流血的悔恨。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一只温柔但非常不礼貌的手抚摸她的头顶。
一直摸,像对待一只小狗。
这让她又想起因自己而死,家里的大白狗。
好不容易以擦干的眼眶又红润起来。
她非常不爽的抬起头,那只手终于肯停下。
把她当成小狗摸的是一位修女。
穿着黑色修女服,没带头巾,雪色的头发。
如果是这样还好,雪白色头发少见,但在王都绝不是没有。
让她真正消散怒气的是修女的笑容。
礼貌而友善的微笑,没有任何虚假,跟停在她脑袋正上方的那只手形成鲜明对比。
从来没有人对她那样笑过。
“我可以治好你的病。”脑袋上的手重新落下。
看在笑容的分上,她抬着小脑袋,没有拒绝和修女交流。
“你是坏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母亲说过,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帮助别人,如果当面说出要求,他或许是个好人,如果只是一味微笑不求回报的帮助,某种意义上他比坏人还坏。”
“但你没有逃跑或是呼救,我身后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只要张口喊出救命,喊出任意可以吸引人们注意力的话,一定会有人发现这里。”
“因为我在骗你……我没有母亲,刚刚是现编的……”
小女孩沮丧的把头埋回手臂,任由头顶的手抚摸。
修女明显愣了一下,收回了手,对这个这个孩子束手无策。
“我欺骗了你,你还会帮我吗?”
最后还是由小女孩闷着头出声打破僵局。
“我可能比坏人还要坏。”
“那你提个要求好了。”
“不错的提议,嗯……让我想想……”
修女蹲下,双手抱住膝盖,做出和小女孩差不多的姿势,
“你有兴趣来我的修道院,成为一名修女吗?”
……
缓缓睁开眼,亮着灯,已经到夜晚,卡兰发现屋顶有些熟悉。
床很软,让她忍不住想要多躺一会。
被子有股很好闻的香味,似乎在哪里闻过。
随着大脑渐渐清醒,她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轻轻偏过脑袋,一张美到让人无发忘记的侧脸映入眼中。
“格尔薇尔……”
看着那张脸,她产生一种莫名的想法,伸手摸对方的头,当做梦中院长行为的报复。
谁让你是修道院的一员。
一条大尾巴打在手上,不是很疼,但报复计划泡汤了。
“为什么不喝我给你的药剂?”
歌薇特直接跳到卡兰胸口,压的她差点喘不过气,
“如果不是你的病症特殊,刚好一定程度对那玩意儿有抵抗能力,现在你已经是一摊血水了。”
“那种情况下……”
憋了半天她想不出如何解释。
这也不能怪她,因为歌薇特根本没说过入梦药剂可以拿来救命用。
“你是在关心我?”
她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这只大毛球。
太反常了。
今天索利斯修道院的成员怎么就没一个正常的。
“与其说是关心你不如说是关心我的妹妹。”
歌薇特没好气的说道。
说话过程中用力跳起在她胸砸下,借力跳回格尔薇尔身上,轻轻拉上被子。
“她的大半人生都在沉睡,因此很珍惜身边的人。她是你的第一个朋友,相反,你在她心中也有一定位置。”
转身,它很认真看着卡兰,
“如果你死了,她会很伤心的。”
只有一定位置吗……
今后还要加倍努力了。
卡兰双手撑着坐起拿枕头当靠背,
“庄园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是指哪方面?”
“伤亡情况。”
“进去包括你在内的七个人死了三个,还有一个中诅咒,但程度较轻,及时喝下解药保住一命。”
卡兰大概能猜到死的是哪几个,掉落一楼昏迷的时候,隐约能听到带自己出去两人的声音。
再使用排除法……
叹息一口气,她重新振作起来。
面对那种东西,只损失三个人简直是奇迹。
“那颗肉球……”
“那不是肉球!”
歌薇特语气高昂的指正,
“是一颗神话生物的心脏!”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那颗心脏被消灭了吗?”
只损失这么点人,她平安的出现在这,卡兰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你把神话生物当什么了?动动你生锈的脑子好好想想,要真这那么好消灭,失踪那位神甫用得着花费巨大多功夫把心脏封印吗?”
“封印?”
“是的,据我观察的结果就是如此,但坚持不了多久。那位神甫的确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另一位给他争取时间的也不差。”
卡兰似乎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现场情况不是自己下属报告给歌薇特,而是它自己观察到的!
“不要用没见识过世面的眼神看我,为了你,我今天消耗许多力量,甚至放弃了陪我妹妹的宝贵机会!”
歌薇特钻进两人中间的被子里躺下,
“我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能恢复,你如果睡够了就出去,不会有人拦着你。”
“没睡够,我现在非常困!”
卡兰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立刻关灯躺下。
能和格尔薇尔睡同一张床,中间没碍事的就好了。
“你就那么……在乎格尔薇尔?”
虽说血亲,但卡兰觉得歌薇特太过……粘人,自从格尔薇尔沉睡它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家族里她是最小的……我不在乎她在乎谁?”
旁边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
“闭嘴,晚上敢越界……我就让你再次尝尝被院长收拾的滋味……”
也不知道是梦话还是真话。
卡兰有些欣慰的闭上眼。
如果是真的,她希望在被收拾前对那位院长说声谢谢。
以及没有机会说出口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