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的太阳仿佛有某种吸引力。
小镇居民如行尸走肉一般围绕到广场周围，用空洞的眼神昂着脑袋注视太阳，嘴角勾出解脱的笑容，双手合并祈祷，好像那里才是他们的归宿。
“真实够讽刺的，生活在女神的恩惠下却耍小聪明去信仰一只的怪物。”
格尔薇尔甩开男爵搀扶的手，独自靠着十字架坐下休息，没给好脸色。
眼前的场景已经很明显，就是图画笔记中的末日。
所有人都被吞噬。
有例外。
活下来的这三人，不，是两人，男爵还不清楚状态。
他们完好无损不受影响的站在这也许是成为了神话生物的信徒仆从之类的。
所作所为不如小镇的人们，更对不起在现实用生命封印心脏的艾尔默神甫。
“在您看来的确是小聪明。”
男爵脸上浮现一抹颓色，
“但这是我们能做到为数不多的事，毕竟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短了，只有短短的三个月不到……”
“父亲！”
萝丝站出来阻止。
“当然，当然，对你也是，我的女儿，我亏欠你的太多，经历了那样的事你还愿意叫我父亲，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加入考察队，也就不会……”
“您永远是我的父亲，求您不要再说了……格尔薇尔修女她还不知道真相，就这样隐瞒下去也好，我不想让弟弟知道这段时间是一个怪物在陪伴他……”
面对男爵愧疚伸去抚摸头顶的手，萝丝眼眶渐渐发红。
这都什么跟什么？
格尔薇尔看的大眼瞪小眼。
真相……
怪物……
成为神话生物仆从的代价？
“丹德里恩已经年纪不小了，他承担的是整个家族的未来。”
“可是……”
“相信我，也请相信你的弟弟。”
这句话说服了萝丝，她不再阻拦，埋头在男爵怀中哭泣。
格尔薇尔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没出言去讽刺这桩苦情戏码。
她隐约猜到什么。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大概往前推到六月份，考察队出事的时候。
男爵出事的时间是两年前。
这两个时间点有什么区别吗……
对了……
梦。
歌薇特给她看的记忆中，艾尔默神甫的遗言里有提到过，他把神话生物拉入梦中。
慢慢的神话生物污染掌控了梦境，成为梦的主人。
“我会为您说明一切的。”
安抚好萝丝，男爵盘腿坐下。
另外两人一起去采集成熟的血玫瑰，分发到镇民手中。
格尔薇尔注意到他穿的是之前柏柏尔镇长的装扮。
所以镇长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坎巴顿男爵。
一身华丽的长袍沾染上污泥，以同样的平视的视角，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尊敬。
看男爵的眼神稍微有些改变，她直接坐到地上是因为身体虚弱和白裙子本就脏了许多，再脏一点也无所谓了。
对一位‘阶下囚’做到这个份上是没想到的。
“您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吗？”
男爵开口一股老神棍的感觉。
身为一名半吊子修女，格尔薇尔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代价是成为怪物？”
嘴巴张了张，她决定续上对萝丝话中的疑问。
“严格来说，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是无法做到的。”
“被捕食者死后灵魂会与它融为一体，彻底受到支配，这就是我们复生付出的代价。”
“……我该如何确认你所说的真实性，就算说的是真的，又怎么保证和我对话的不是它……”
她顿了顿，
“不是一次新的欺骗……？”
警惕心之下是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有些不死心，但很难不去相信。
自己要帮助的朋友从原来一开始就死了。萝丝那些隐瞒是为了不让自己知道她已经死亡的真相。
失踪之后现实找不到身体……
身为普通人却能通过梦境回忆记录小镇灾难……
一切都能解释了。
经验老道在梦里也没有改变，男爵看出来格尔薇尔的真实想法，用随身携带的拐杖画出那个怪异符号，
“我们能以人类的形式在这里和您对话，要归功于艾尔默神甫。他将它拉入梦境，我们的灵魂得以回归自我，甚至获得它的部分力量和梦境权柄。”
“随着苏醒的程度加深，我们最终会回归它的掌控。”
“这几个月的时间你们没想过上报王都吗？”
“尝试过，失败了，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布尔杜卡镇几年来在没有教团庇护的情况下于迷雾中相安无事，这件事没有引起任何大型官方组织的注意。以修道院的地位，相信您比我知道的更多。”
“不……我失忆了……”格尔薇尔习惯了，用那个蹩脚借口。
男爵沉默一会说道：
“那我必须得提醒您，小心周围的人，特别是教团的同僚。”
“我也提醒你，男爵，我们马上要死了，没有小心的必要。”
她注视着天上，太阳已经侵蚀了大半，只剩下最中心一小部分。
天空暗淡，从‘太阳’上延伸出去扭曲蠕动的触须散发黑光，它在下降。
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掀起狂风，树木断裂，伴随无数若有若无的低语。
食用完玫瑰的镇民等待着触须降下利用他们的最后价值。
近万朵玫瑰剩下周围一圈不到百朵。
没猜错的话死前最后一餐就是它们。
“我们的结果已经注定，您还有得选！”
男爵拍去身上泥土站起，长袍在风中飘动。
身侧递来一朵挑选好的玫瑰，
“父亲，准备好了。”
“辛苦了，我的女儿。”
他高举玫瑰，对着下落的‘太阳’，看向扶着十字架站起，在风中有些稳不住身体的少女，
“我们会把掌握不多的梦境权柄交给您，这样您可以提前醒来，然后逃吧……”
声音高昂，
“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拯救这座城市，成为一位英雄！”
玫瑰飘到空中，吸收三人伸出手，指尖流出的血液。
“麻烦您替我在老师的碑前送上一束迷迭香。”沉默寡言的布伦贝格医生作为这场告别的第二位发言者，
“这是他最喜欢的植物。”
“我会的。”
然后到萝丝，她用满怀歉意的眼神看她，
“埃斯利骑士或许已经活下来回到了现实，她很幸运，没有被它抓住。”
第一句话就让少女精神一振。
“很抱歉最后才告诉您真相，只有举行仪式的时候，我们才能短时间内彻底摆脱掌控。”
“如果您还愿意把我当朋友的话……”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格尔薇尔在风中大喊。
“谢谢。”
女人吸了口气，露出浅笑，
“作为朋友，我希望你帮忙转告我的弟弟，告诉他眼光不要太高，伊洛温家的独女一直对他有意思，她会是一位不错的妻子……”
声音随着风声消散，没了梦境权柄，他们的结局同普通人并无二致，被已经有了心脏雏形的肉球吞噬，
“你们才配得上英雄的称谓……”
双手捧住下落鲜红玫瑰，格尔薇尔死死盯着天空中跳动的巨大心脏，毫不犹豫选择吞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