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一位白发女性裹着被子,后背白皙肌肤露在外。
她的怀中抱着格尔薇尔。
恢复人型的歌薇特来不及找衣服穿,就近用被子遮掩重要部位。
额头抵住额头。
一遍一遍尝试入梦。
极度焦躁不安中,她忘记总结失败的原因。
时间不给机会,没浪费一秒都有可能面临最坏结局。
很快几分钟过去,怀中少女还有鼻息和体温。
稍微放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无法入梦一般有两种情况,排斥在外和自身能力不足。
神话生物处于仪式阶段,不会主动排斥。
自身能力……
梦境造诣比恢复本体的她强的人一只手能数过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不在梦中。
这么短的时间会去哪?
怀中的重量变轻,意识到问题想要抱紧已经晚了。
收回手臂抱到一片空气,刺眼的光辉晕染整个房间。
少女的身躯变成星光环绕周身消散。
瞳孔放大,脸色阴沉死寂,她明白了去的地方,
“溯梦神国。”
……
培育玫瑰的是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女性。
别说面容了,身体其他特征同样看不出。
根据长裙穿着判断出是女性。
格尔薇尔想起上辈子见过的马赛克,彩色不断变换的,硬要形容下面的女性就是一个半身打马赛克的人。
看着她有一丝莫名的亲切感,但看久了头晕。
身体缓缓飘到一截台阶上,找回了重力的感觉。
第一时间检查身体,胸口的血窟窿消失不见,衣服完好无损。
像从未受伤。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别的梦境?
左右环视是玫瑰花海看不到头,根据在空中看到的大部分景象判断,这里应该在花园偏中心的位置。
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现实不会有这么大的花园。
如果是在原来的梦她快死了,瞬间伤势恢复……暂定为新的梦,梦境主人应该是在天上看到的女性。
接受部分现状后她开始研究这个梦境的情况。
以前的梦境要么看到回忆,要么成为梦中的角色,前者什么都不能做,干看着,后者能跟梦中人物聊天。
伸出手拉过胸前发丝,纯白色,用力捏了捏脸,有些疼。
新的真实梦境?
不确定,再看看。
摘了一片旁边快探到脸上的红玫瑰,一看二嗅三入口,淡淡的清甜和微酸,柔软略带纤维口感,是正常玫瑰。
记得有白玫瑰……
反正没人看到,没管住不礼貌的手,挪动屁股到台阶另一边,那里恰好有一朵白的。
手指停在花瓣边,总觉得哪里不对。
舌头轻轻一抿回味。
等等!自己尝出味道,恢复味觉了!
哒——
哒——
身后传来很近的高跟鞋脚步声。
喜悦顿时被惊吓冲散,她现在的动作毫无疑问是偷盗行为。
被主人看到铁定没有好结果。
周围都是玫瑰,没个躲藏的地方,她可不想被扎成刺猬。
脚步声越来越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站起转身弯腰低头欠身认罪,
“很抱歉……女士,我不是有意要偷吃你的玫瑰的,该怎么跟你解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余光能看到长裙停在身侧一动不动。
“是你们做的?”
女人的声音很好听,温柔富有感染力。
为什么是‘你们’而不是‘你’?
疑惑抬起头,她看到女人面向不远处摇篮座椅,几只白鸽在上面荡秋千。
咕咕……
咕……
面对质问,白鸽们面面相觑飞走了,留下几根羽毛飘落空中。
弯腰轻轻抚摸一朵玫瑰,女人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是盲人还是失聪……
格尔薇尔否决了无礼猜测。
大声道歉时摇篮椅上的鸽子也没有反应。
结果了然。
这个世界的生物看不到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视线看向一旁,那片被她偷吃掉的玫瑰重新生长出来。
好神奇的力量……
可以‘隐身’,格尔薇尔胆子放大了些。
小跑跟到女性后面,看她打算去哪里。
阶梯断断续续,跟随转了几个弯,停在一片红玫瑰占大多数的区域。
女人在一株玫瑰上抬起手伸出食指,手背朝上。
这是要做什么?
为了能看仔细,格尔薇尔凑近不到半米,半弯腰使视线和手指同一高度观察。
一滴血在指尖汇聚,成为水滴形状,然后下落。
吸收血液的玫瑰从花蕊变化,无暇的白色扩散。
周围半径二十米左右的玫瑰产生同样变化。
看到这一幕脑子嗡嗡的。
她想起艾尔默神甫留下的笔记。
第一株血玫瑰由女神的血液和一粒种子结合而来。
歌薇特说过是白色。
用近乎僵硬的动作抬头看彩色马赛克女人。
这位……
不会是女神吧……
自己刚刚目睹了女神制造白色血玫瑰的过程。
和传说出入太大了,不仅是第一株,只要是用女神的血培育的血玫瑰都是白色!
处理完这一片,女神离开了。
格尔薇尔愣在原地看着新鲜出炉的白玫瑰愈发好奇。
培育这么多有什么用?
又想到笔记最后一句话:‘如果能种出一株白色血玫瑰,或许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神甫盗取医院部库存是为了实验种出白色血玫瑰,结果注定是徒劳的,没有人能弄到女神的血。
不一定要用血……
恍惚中,她把手伸向了最近的白玫瑰花瓣。
触碰到的一瞬间,胸口产生剧烈疼痛。
被冰枪贯穿的疼。
身体倒下,同样的疼痛来了两遍,意识仿佛回到小镇,濒死时刻。
两个梦境交叠重合,血液浸染半边视野,她死死攥紧花瓣不松手。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脸颊被抚摸,一边是平静温柔女声。
手指被轻易撬开,花瓣送回原位。
另一边是跪在自己面前的骑士,用模糊的声音一遍一遍道歉,
“很抱歉……”
“真的很抱歉,格尔薇尔……”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从未想过对你出手……”
“仅仅一瞬间,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有些欣慰,起初受到攻击她觉得男爵的提醒是对的,小心周围来自教团的人。
埃斯利不是主动要袭击自己,她是被人利用。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所有的困惑和不解一扫而空。
强忍剧痛调动全身力量,做到了小幅度抬起手指,张开嘴让她感觉所剩不多的生机近一步流逝。
“血……”
宁静的玫瑰花园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狂风肆虐,她看到自己胸口所有的血液会聚在一株玫瑰下面,最顶端一朵成长为白色。
察觉到少女还没死,埃斯利愣住片刻,手足无措的双膝往后挪动腾出位置,趴到地上用耳朵听她的声音。
不敢搬运移动身体任何一个部位。
这个时候承担不起失误。
“告诉我该怎么做!”
她的半边脸很快被残余的鲜血染红。
“如何才能救你!”
“……白色……玫瑰……”
格尔薇尔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视线聚焦,顺着手指的方向,埃斯利看到右边不到一米的位置,白色的玫瑰在风中屹立不倒。
抬手轻易摘下一整朵花,再次看向少女发现已经无法做出回应。
紧急时刻她只能依靠一些常识判断这东西用来食用。
血玫瑰没有外用的说法。
花瓣揉成一团,轻轻打开少女的口腔,到嘴边时脑袋一阵嗡鸣。
“啊——”
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叫出声。
她意识到让格尔薇尔服用白玫瑰的想法不是源于自身。
“不行……”
“不行……”
“有人想要你吃下这朵花!”
“不能这么做!”
身体渐渐丧失控制权。
埃斯利疯狂的用脑袋撞击泥土。
左手控制不住的想要将花瓣塞入少女口中。
“快停下!”
双眼猩红,发狠用牙齿咬断中指和食指。
剩余的手指继续往前推进玫瑰。
“为什么……不应该是这样的!”
彻底狠心咬掉剩余手指,连同白玫瑰一起吞入腹中。
“啊!”
脑袋的疼痛驱逐,新的在身体产生。
极致的寒冷从身体内部扩散,伤口流出的血液凝结成冰。
杵着冰枪托起发僵的身体,埃斯利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的漆黑心脏。
无数触须席卷而来。
被吞噬最后一刻,她回头看向少女,
“抱歉,格尔薇尔,不能亲手还欠你的钱了……”
仿佛误食某种剧毒,心脏轰然倒塌,压倒椰枣树林,源腐烂融化蔓延。
鳞片下的人脸和触须想垂死挣扎,扭动身躯脱离本体。无用的,如同它们自身散播的诅咒,逃到哪都会被感染。
几只眼尖的人脸触须看到倒在玫瑰丛里奄奄一息的少女,想拖个垫背的或是临死前饱餐一顿。
如蛇一般拼命游来。
快游到少女面前时被巨大腐烂心脏内部扔出的一柄冰斧砸的稀烂。
心脏连同吞噬的所有人融化成血水。
眼睁睁看着发生的一切,格尔薇尔连说话都做不到,眼睛流下清泪,视线模糊,意识随梦境一起消散。
现实世界,名为瑟莱——厄格——古诺尔斯——神话生物的心脏遭遇和梦境中差不多。
这里聚集了整个第三骑士团最优秀的骑士,没有任何反扑的机会。
一拳轰碎本体,拉马尔团长面露不解,
“有其他的首席前来吗?这东西……不用我出手也坚持不了多久。”
“不是医院部的人,在这座城市的首席只有我一位。”身后走来的卡兰缓缓摇头。
破茧时间比预计早两个小时不说,的确没有之前在三楼面对时的恐怖,光是简单的诅咒就要了她半条命。
现在……
眉头皱起。
难道是!
“看来骑士团的任务还没有结束,有能轻易消灭神话生物的存在,必须要确认他对这座城市,甚至是人类的态度。”
拉马尔走到她的身侧,
“红莲,对付这些躲在背后臭虫,你的能力在我之上,我们一起去搜寻。”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还没热身就结束了,烦闷情绪积压一身。如果找到消灭心脏的真正家伙,无论如何,先痛痛快快战斗一场再问个究竟。
“混蛋!你骂谁是臭虫!”
暴了句粗口,卡兰撞开一名前来汇报的骑士,越过警戒区匆忙离开庄园。
“我做错了什么???”
拉马尔觉得莫名其妙,
“女人的脾气真是难以捉摸……”
莫名挨骂,他肯定不爽,无视汇报的下属,盯上不远处指挥探员清理战场,抽着烟斗的男人。
“拉姆齐先生,你对击杀神话生物的人有什么线索?”
防疫局的四级探员拉姆齐,虽然级别不高,但在圈内名气不小,他不用问根据特征就能确定是谁。
“如果团长阁下想要找她的麻烦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拉姆齐摊开双手一脸无奈,
“她背后的靠山您恐怕得罪不起。”
“哪怕靠山是女王陛下,只要做了危害城市的事,我会亲自把她压到陛下面前认罪。”银发男人义正言辞比了个双拳相击的动作。
“但我想告诉您她的靠山是女神。”
“???”
靠山是女神?
拉马尔怀疑这位探员在耍他,刚想说荒缪,猛地想到什么。
传闻中加入索利斯修道院的条件之一就是得到女神的认可,恰好那位修女在费洛伦斯……
“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
“骂的好,我的确该骂。”
看着医生离开的方向,拉马尔表面上坦然承认错误,实则心中庆幸没把想法付诸实践。
一路驾车飞驰到疗养中心医院部办公楼,卡兰冲向卧室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场景与记忆中相比没有较大变化。
少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神话生物死了没什么她还没醒来?
期望落空了。
听到蒙在被子里的一阵呜咽声,那是歌薇特在哭泣。
犹遭雷击。
脚步有些发颤,不敢置信的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哭声放大,歌薇特趴在少女胸口,大尾巴捂住眼睛哭的难以自拔。
一滴眼泪落下,视线艰难上移,看到一张恢复血色的脸蛋。
她听清了毛球哭诉的内容。
“呜呜——”
“我可怜的妹妹,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你怎么会被拐到那个鬼地方。”
“真的吓死我了……”
“呜呜——”
“……”
更多流下的眼泪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喜极而泣。
“多大的人了。”
用不成器的眼神看了毛球一眼,擦干眼泪,拉起窗帘推开窗户。
落日的余晖为楼外玫瑰花园渡上一层金色。
树梢有鸟儿停留。
帮哭得伤心过度睡过去的毛球盖上被子。
俯身在少女额头印下一吻。
……
“到头来又依靠你一次。”
“等醒来该如何报答呢……”
树叶飘落,吹进来的微风带有些许凉意。
她捋了捋发丝,任凭微风拂过脸颊,
“算一下时间……”
……
“秋天,快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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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