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丝娜要的也许并不是宽容和爱。
她自认为亏欠得很多,太多了,米娜愈是不断表达包容,她的愧疚感就愈是变得强烈。
“没关系哦。我觉得伊丝娜这样很可爱。”
米娜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浑身被暴雨淋得湿漉漉的,表情看上去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仿佛只是正在闲聊般,对她莞尔一笑。
明明......明明我......这么肮脏......
伊丝娜迫切地想要归还什么,想要减轻这种强烈的亏欠感。
她其实自认为是没有杀死米娜这一选项的,从来没有,因为她没有这样的资格,所以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为了激发米娜的杀意,也就是单纯的送死。
她只是一味地攻击不会致命的四肢,甚至手段逐渐变得残暴,但一旦涉及到致命的伤口,譬如把长匕刺穿米娜的胸口,或是划破腹腔露出些许内脏——伊丝娜完全可以利用匕首的伤害能力,去拧动去破坏那些足以致命的脏器,因为米娜修复起来本身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短时间内对重要脏器和大脑造成严重损伤,甚至彻底破坏的话,哪怕米娜的再生能力再强悍,也应该是足够能杀死她的。
但伊丝娜明显并没有进一步采取更激进的破坏手段,反而是每次都给米娜留足了恢复的时间,直到对方重新站起才再次发起进攻。
那种破坏力极强的黑色斗气当然会激发伊丝娜的嗜血欲望,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心力量。
但她也只是站着,低着头,握着黑齿,沾着的鲜血被雨水冲刷后顺着漆黑的刀身,从斜斜指着前方的刃尖处不断滴落,在泥泞中的雪白的断臂上溅起猩红色的花。
眼前的少女只是靠在一块巨大的碎石上,银发落在黑黢黢的泥水之中,暗金色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伊丝娜模糊不清的脸,嘴角微微上扬着。
米娜只剩下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的躯干,四肢早已不翼而飞,露出没有血色的光秃秃的断口,淡红色的组织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遍布的黑气如附骨之蛆般缠绕在切面处,不断阻止着米娜再生能力的发动。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杀我......”
米娜轻笑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用全力跟我打?”
伊丝娜咬着牙,额前的黑发湿漉漉地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睛。
“因为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伊丝娜是很温柔的女孩......嗯哼......我喜欢这样温柔的伊丝娜......”
“其实我觉得伊丝娜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杀死我吧,所以我也不会认真......呵呵呵......”
米娜的胸口随着呼吸自然地起伏着,仿佛不觉得有任何疼痛那般,温柔地发出轻轻的言语。
“如果你有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的话,我自认为我可以帮你一起解决哦......我可以陪你哦......”
“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但我也想跟伊丝娜好好地生活下去呀......”
“哼哼......有些想吃奶油布丁来着......”
“为什么不跟我说说呢?伊丝娜......你的忧虑是什么呢?”
“小伊丝娜呀,是个很可爱的人呢,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身处于黑暗中的小女孩吧......”
“嗯哼......明明看到了温暖的光,明明很想要......却又不敢......”
“够了!!!!”
伊丝娜突然怒吼着打断了她。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你别自顾自地把自己想的那些破东西一股脑告诉我定义我!我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你就是个没眼见的傻子,傻瓜!白痴!!”
“你还不懂吗?我就是个喜欢小偷小摸烂人!!我只是一个肮脏的小贼而已......肮脏......我不配......”
伊丝娜双手死死地攒着匕首,朝她悲伤的方向指着,刀身因为太过用力而剧烈地颤抖,噼里啪啦地跟雨点撞在一起。
她仰起遍布雨水的脸,眼睛死死瞪着地上的米娜,面部肌肉剧烈地痉挛,难看地把眼泪挤作一团,视线也已经模糊不清。
两年前,那个伊丝娜在加入暗杀协会后所接触到的阿卡拉,那个阅人无数的白发药师少女,她说得相当正确。
伊丝娜本来没有任何武斗的资质,在小时候也没有任何接触魔法知识的机会,本来只应该是个平平无奇的冒险者,会跟无数普通的低级冒险者那样,不知道何时便会丑陋地死在脏兮兮的魔物的手中。
但是在哥布林洞穴内一次生死攸关的时刻,缇娜出现了,给予了她那柄漆黑的长匕,以及超乎常人的身体机能。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当即被进行的一次过分的侵犯,以及在日后的数年内,多次极其恶毒的苛厉责罚。
事实上缇娜的过分行为只存在于某种幻境当中,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实际上的伤害,无论伊丝娜的敏感带被如何折磨破坏,当她回到现实中时,也只是仿佛做了个噩梦那般恍惚。
但正是这样才更加可怖。
在那样的幻境里,伊丝娜无法得到休息,也无法反抗,无法得到停歇,每次都会被极端的快乐和痛苦折磨到近乎精神崩溃。
而那种记忆会深深根植在灵魂之上,无法遗忘,且不自觉地回忆起来会无比清晰,又刻骨地真实,仿佛被灼热的烙铁印上了永远无法消磨的刻印。
米娜大概难以想象吧。
难以想象我在与她战斗的过程中,脑海里实际几乎完全被那些过分的记忆侵占了所有的思绪,在记忆中看着自己的被迫打开的膝盖,看到缇娜那张残酷玩味的笑脸......
一边是所有的痛苦在气息的唤出中再度复现,一边是难以拒绝的无条件的包容。
难以忍受的错位感。
每一次挥刀,每一次前踏,每一次闪身,每一次释放残暴的破坏力量。
伊丝娜的灵魂都会感到如撕裂般的剧烈疼痛,那些奇形怪状的细针,那些细小而苛诡的细棒,那些过分注射的恶毒药物,被开膛破肚后直接握住揉捏,肆意玩弄的重要脏器......
冰冷的金属侵入身体,在撑开后露出卑怯的嫩红小口,用刺骨的电击,用炙热的火烤,粗暴地拉出,残忍地撕裂,几乎欣赏且玩味地摧毁。
种种近乎撕裂灵魂的疼痛。
伊丝娜很痛苦。
因为在那时,她在不属于泪腺的地方,确实流出了不该正常分泌的泪水。
缇娜笑着,在她牢牢固定的两腿间摆上一面明晃晃的镜子,映照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深处。
让她欣赏自己泪流满面的极端丑态。
是变态吧。
那充血到痉挛的殷红色间,隐隐夹杂着被深深注射到涨满的灼热媚紫,那含糊不清地溢出的断续晶莹,像是要祈求喂食般微张着难过的小口。
伊丝娜很痛苦。
有时候真的会希望自己死了,更好。
只是因为她不想见到缇娜取笑她的模样,一直以来有种傲慢支撑着她没有去死,一直挣扎着在世上勉强地活着,她觉得没有什么人配夺走她的生命,她一定要活着,再痛苦也要活着!因为出生低贱本来就是痛苦的事情,再多附加而来的痛苦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直到遇到了米娜。
而在面对着米娜,在倾盘的暴雨中,对方竟然对她最不齿的糟糕表现,还能欣然地说。
“没关系,很可爱哦。”
“伊丝娜。”
脸上好像有火在烧般剧烈灼痛着,胸口压抑得近乎要无力呼吸。
还能在记忆中感受到糟糕的余韵,身体还在难受地向米娜展示着,自己绝对不该展示的极度愉悦。
伊丝娜紧绷到极限的精神瞬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