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和克图格亚的那场恶战已经过去一天多了。
艾莉莎就像冬天暖气房里的小猫一样，沾床就睡，十多个小时了还没醒。幸好她生命体征良好，不然妮芙高低得给她摇十几辆救护车来。
伊礼音偷偷给魔女二人预订了情侣酒店，手法熟练到妮芙严重怀疑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还好妮芙洛蒂有先见之明，她提前问了房间的数量，最后以“给小克开个单间”为理由找伊礼音软磨硬泡，要到了一共两张双人间的房卡。
于是现在，艾莉莎独享一间大床房，妮芙则是在另一间大床房陪着小克。
伊礼音似乎对此不太满意，不过她还得负责去向机构复命，只好气鼓鼓地离开了。
说起这个，妮芙其实一直都觉得伊礼音鼓着腮帮子的样子看起来很做作，她大概率是在演戏。哼，想利用我妮芙的良知去达成你邪恶的目的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而且该说是恶人有恶报吗，这次轮到伊礼音负责去机构跑那又臭又长的流程了。哎呀想想就爽，我们社畜的痛苦也要让你这小鬼好好感受到呀，桀桀桀~
桌前的妮芙长舒一口气，她按下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键。
现在的情况其实很微妙，她就等于是被小克给控住了。毕竟小克的事情不能传扬出去，而她又是小克的第一目标。二人高度绑定的当下，或许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躲着只能安逸一时，未来的问题早晚还是要考虑啊……
她略微侧过头，看向了正蜷缩在床角的小克。
女孩的一头焰色长发正肆意地披散着，她维持着侧躺的姿势，抱着一本对她来说尺寸有点太大了的书，同为焰色的双瞳正在一行行地扫过密密麻麻的文字。
多么美丽的画面啊，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那本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博得女孩芳心的520种方法》。
到底是谁把这种玩意儿塞给她的啊？！伊礼音吗！一定是伊礼音那个可恶的愉悦犯！！
唉，不过算了。至少在看书的时候，小克非常安静。
换刚进房间的那会儿，她恨不得把整栋屋子都拆了，床都差点被她踩个窟窿。
面对着眼前的这个可爱小家伙，妮芙真的很难将她和之前那位手持长剑的可怖梦魇骑士联系起来。
如果她能一直保持这种可爱的样子就好了。
不过，不可能的吧。总有一天，她会变回那个妄图毁灭人类的恶魔。
更何况，小克亲近妮芙洛蒂的理由也至今成谜。说不定她哪天就对妮芙失去了兴趣，然后就会从背后给我们可怜的牢妮来一刀。
真可怕，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危险的想法呢，是那种苦情戏小说看多了吗？
妮芙轻轻叹了口气。
“妮芙洛蒂？”小克的声音忽然钻进耳朵。
重新抬眼望去，焰色秀发的女孩已经将摊开的书放在了一边，转而起身靠在了床尾的边缘，一头长发几乎要垂落到地面上。
“怎么了小克。”
“你为什么会叹气。”
“啊……这个啊，我们人类是这样的。当遇到一些无法解决的困难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唉声叹气。其实是个不太好的习惯，你不要学我哈。”
“好的。不过，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怎么说呢。”
妮芙洛蒂一时语塞，眼前这女孩纯真的样子简直和她印象中的可怖梦魇判若两人。
“算是个很复杂的事情吧。”
“很复杂的事情？”
“嗯。我在想，如果未来的某一天重新和你变回敌人的话，我该怎么面对你。”
“很简单吧。”
“是…是吗？”
“把我毁灭掉不就好了。如果你不想让人类文明毁灭的话，就只有这个选择。”
“你可爱的小嘴巴里怎么老是能冒出这么可怕的话呢。”
“我只是外表可爱而已，本质没有丝毫的变化。”
“也是。”
结果被梦魇说教了啊，可恶，妮芙洛蒂，你怎会如此堕落。
但是没办法嘛，她还没有进化出那种杀伐果断的心智，没办法以百分百的决心去面对这种可爱的孩子。啊，这可不好，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发展成甚么圣母的剧情了？不不不，绝对不可以让那种事情发生。
妮芙拍拍胸口，她移开视线，看向了逐渐亮起的电脑屏幕。
“小克，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你对我有种…嗯，没来由的好感。对吧？”
“是的。”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对我的好感忽然消失了，你觉得你会怎么对待我？”
“我不知道。”
“咦？啊……我还以为你会说‘果断把你宰了’之类的。”
“就算好感消失了，我的记忆也不会消失。我如果对你痛下杀手，不就等于是否认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吗？”
“即便我会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阻碍？”
“梦魇是不拥有过去的东西，我所经历的每一段时光都是组成我的重要部分。要是连这段重要的时光都否认了，那我不就等于是在背叛和放弃我自身的本质么。”
小克的双臂在床尾的木头结构上交叠着，随后她将自己的下巴放了上去。
“我的使命当然重要，但我如果为了达成使命而让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那我还不如不去考虑那些复杂的事情。”
“也就是说，”妮芙试探着询问，“在条件满足的情况下？你说不定会放弃毁灭人类？”
“……”
小克沉默了，她或许是不愿回答，亦或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妮芙洛蒂不敢回头看她。
“抱歉，可能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小克摇摇头。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很奇怪？”
“刚刚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明明我一瞬间就能给出答案。”
小克的语气依然平静，不过妮芙洛蒂能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她有点闷闷不乐。
“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人类了。”
“是……吧，我也很难判断，”妮芙回答，“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内心有很多复杂的情感，或者说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思考很多事情，那就说明——”
“说明？”
“说明你已经有三成像人了。”
“那剩下七成呢？”
“剩下七成是情绪和思维模式，不过你可能不太需要它们。”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
“很麻烦的。”
“我知道，但正因如此人类才有趣啊。”
妮芙侧头打量着小克的表情。她忽然很想开个玩笑。
“所以你决定不毁灭人类了？”
“我要考虑一下。”
“给我果断点回答啊你，你不是很懂梗吗？”
“哦，你是说…”
小克深呼吸，卯足力气。
“哈！哈！哈！所以说人类很有趣啊！我决定不毁灭地球了！”
她的笑声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鸟，只能说是欢乐谷效应拉满。
“而且我确实没准备毁灭地球。”
“只准备毁灭人类是吧。”
“是的。”
“这下给你卡BUG了。”
后来，妮芙洛蒂又和小克三言两语聊了些别的话题。
小克觉得人类的世界很有趣，至少比呆在地核里舒服点……话说这家伙真能在那种温度高到逆天的地方呆着啊，不愧是火焰的梦魇。
小克喜欢两种东西，一种是好玩有趣的，另一种是美味可口的。
省流来说就是既贪玩又贪吃，有开发新萌点的潜质。
“话说你真能吃出味道吗？”
“我的躯体是完美的，包含了所有我认为完美的部分，去掉了我认为不需要的部分。”
“不需要的部分是指？”
“我不需要上厕所，也不需要吃饭睡觉。”
“天呐！能不能给我也整一个？”
“不可以，那样会直接让你的身体机能停止。”
“太遗憾了，我还以为能梦魇飞升呢。”
“梦魇并不是血族，没有创造亲族的能力。如果我做得到的话，我早就动手了。”
“是呢，我也是说笑的。不过讲真，不用吃饭睡觉是真爽吧。”
“为了获得更多时间？”
“是啊，虽然一天有24小时，但扣掉睡觉和吃饭的9~10小时，就只剩下可怜的14小时了。有时候我明明觉得自己没干嘛，一天就快要结束了。”
“可……”
小克焰色的眸子凝视着妮芙洛蒂。
“你不是拥有‘时间’吗？”
“你是说魔法？”
“是的。”
“实不相瞒，我并没有那种把一秒钟当两秒花的能力。要是能做得到的话，之前地下停车场那会儿我才不会被你追着打嘞。”
“是么。但就算这样，你也太缺乏攻击性了。要是遇上了其他梦魇的本体，你一定会被干掉。”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就算遇上你的本体也是死路一条。”
“是的。”
“这么弱小真的抱歉。”
“可，你不应该这么弱小。”
“……？”
小克的答复一下让妮芙洛蒂小猫问号了。
她的大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甚至忘了打开手游模拟器挂点东西。
“妮芙洛蒂。”
“嗯？啊……我在。不好意思，刚走神了。”
“我不在意。”
小克没有多余的发言，她依然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妮芙洛蒂。
随后，这位梦魇缓缓地开口，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想变得和我一样强吗？”
妮芙洛蒂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从梦魇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