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恩从身后拿出了水壶来,想给她喂点水——但如果她腹部受伤的话,那什么也不能给她喝。
然而面对派恩的询问,诺玛只是动了动眼皮。她已经连回答力气都没有了。
派恩只好又放下水壶,看着她按在胸口的双手,定了定神,一把拉开了她的胳膊,撕开了她破破烂烂的军服。
白到耀眼的肌肤,层峦叠嶂的形体之美,令人陶醉的高山流水——这些都已经被山河破碎取而代之了。
诺玛的胸膛伤得很重,大片的焦黑与暗红在她的身上交织。每次她呼吸的时候,派恩甚至都能从伤口看到肺的搏动。
直到这时,莱茜才手忙脚乱的展开了两卷绷带,还差点将其中一卷掉到泥水里面,但最终还是好好的盖在了她的伤口上。
“啊……轻……轻点……轻点……”诺玛这才轻轻呻吟出声。
至少她流的血不是很多——派恩这样想着,上前扶着她的头喂了点水。
她那如同玻璃珠般漂亮的蓝色眼睛转了转,似乎是在瞟着自己的右胳膊。
派恩这才发现,她的右胳膊弯向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鲜血已经浸湿了袖管。
莱茜这时从旁边一位尸体的包里又翻出来几卷绷带,两人小心翼翼的用绷带将诺玛的断肢固定在铲子的柄上,又用剩下的绷带遮住那骇人的伤口。
就像是安慰人一样,派恩转头对莱茜说:“你看我就说吧,带个铲子还是有用的。”
但是两个兽娘都没有说话,一黄一蓝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中满是沾染着绝望希翼之色。
派恩没有去看任何一个人的眼睛,他只是左顾右盼着,“都这么久了,医务兵怎么还是没来……”
他说着将莱茜拽起身,“我们去找副担架,你坚持住。”
诺玛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极为痛苦,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艰难的张开嘴说:“别……别走……”
莱茜低着头说:“我们马上回来,只是给你去找副担架而已。”
就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诺玛用完好的左手抓住了派恩的衣服,呜咽起来:“别走……别走……”
派恩顿了一下,伸出手去摸了摸诺玛的脸,但最终还是决绝的扯回了自己的衣服,拽着莱茜的胳膊将她带走了。
“别……别……别走……”
等走出了十几米远,确定诺玛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声之后,派恩四下张望一番,伏在莱茜的耳朵旁低声说:
“要不……干脆给她一枪,结果了她?”
莱茜的耳朵猛地一颤,绒毛在派恩鼻尖上扫了一下,弄得他有点痒痒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派恩,眼神中充斥着愤怒——被背叛了的愤怒。
一时间派恩也来了火气,稍微提高了音量小声叫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她伤成那样我也处理不了啊!
“而且就算有医生愿意给她治,她也根本禁不起路上的折腾,最多只能坚持几天而已!
“到时候她将经历的痛苦,会让她迄今为止经历的所有疼痛加起来都显得那么的不值一提!
“现在她正逐渐失去知觉,意识凌乱,但一个小时之后,无法承受的剧痛只会让她变成一个被诅咒的尖叫娃娃!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会变成疯狂的折磨!
“让她活着,又对谁有好处呢?”
莱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用冷漠的语气说:“是,你说得对,应该给她一枪。”
派恩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对方说的话,但他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动都没动。
半分钟后,莱茜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他,“你来还是我来?”
似乎在这半分钟内派恩并没有呼吸,直到这时他才长叹一口气,说着“我来”从枪套中取出手枪来,手指不断摩擦着枪柄,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莱茜的耳朵像雷达一样转了转,又说:“要做的话就快点吧,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
直到这时派恩才注意到,远方的枪炮声已经停止了,浓雾也逐渐被微风吹散,模糊的阳光逐渐投射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
天气终于要放晴了。
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派恩转过头去,紧紧握着手枪,朝着诺玛的方向走去。
但是在下一瞬间,莱茜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等一下,医疗兵来了。”
派恩望向四周,发现这里已经不止他们两个。
从浓雾中稀稀拉拉的走出来几个被人搀扶着的伤兵,身后的战壕中也出现了几个抬着担架、头盔上印着白底红权杖标志的医疗兵。
他们将包括诺玛在内的伤兵放在了担架上,一路向后方小跑而去。
派恩久久凝视着诺玛离开的方向,把手枪重新收回了枪套里,“唉——多好的一匹小马啊……”
莱茜没有说话,只是擦了擦眼角。
……
在用机枪冷却水洗了把脸之后,一人一兽开始寻找另外两只兽露比和特洛伊。
据退下来的伤兵说,敌人已经被打退了,他们重新占领了第一道防线,战线也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
而且据上面说,这次的战斗损失有些超出预计,因此防线上的很多连队都得到了提前回后方休整的机会。
这倒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只不过,按理来说兽人士兵在哪里都应该是十分显眼的,但派恩问了一圈士兵,却没有任何人看到另外两只兽——这不禁让他稍微有些担忧起来。
“派恩!”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虽然可以肯定不是兽人士兵——由于一些技术因素,兽人只有女性——但他还是高兴的转过头去,“保罗!你也活着呢!”
逐渐散去的雾气中走来一个瘦瘦的身影,他能认出来那确实是保罗,跟他同一个连队的战友,两人在战场相识也有一整年了。
“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简单的确认了对方的情况后,派恩立刻问道:“你有看到特洛伊和露比吗?”
保罗:“哦,我看到了,那俩被D连连长抓苦力搬运伤兵去了。”
听到他这么说,派恩才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很好,看来两人都没事。
活着就好。
保罗看了眼低着头走在他旁边的莱茜,又四下寻找一番,打趣般问道:“你的另外一匹马呢?怎么,她又跟你赌气啦?”
于是派恩才刚稍微变得好看些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去。
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他的这个停顿足以让保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派恩原本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出现了诺玛胸膛上骇人的伤口,以及随着呼吸而慢慢搏动的肺……
他看了保罗一眼,“没有,她已经变得心胸开阔了不少。”
随后,他的脑海里响起一阵毫无波澜的系统提示音:
“
叮~
检测到宿主的地狱笑话
地狱程度:85%
好笑程度:100%
新鲜程度:25%
备注:符合奖励发放标准
积分加210
”
……
说来也奇怪,当年在穿越的一刹那,派恩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前二十年,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无系统转生。
但是当他第一次被送上战场,第一次直面呼啸的子弹与炮弹时,那个被他称为“地狱笑话系统”的玩意儿就毫无征兆的激活了。
这个系统没有固定任务,只要亲口讲出地狱笑话,系统就会给出一套标准不明的打分,并以积分的形式发放奖励。
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城兑换实物奖励,从压缩饼干到防弹衣、从手枪到青霉素应有尽有,但并不存在那种只要买了就能保命的神装。
而且所有奖励一个个都贵的一批,一个最普通的鸡肉罐头都要几千积分,因此在战场上待了一整年的派恩也没兑换过几次东西。
他能在绞肉机般的战斗中存活一整年也跟这个没品系统关系不大,纯粹是因为他和兽娘们的命够硬,外加战斗素养好。
至于地狱笑话,前世的时候派恩多少有些反感,但在战场上待了一整年后他已经完全看开了。
正在打仗的军队,那就基本是地狱笑话生产基地了。
而且……用开死人玩笑的方式获得一些生存物资,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毕竟死人总得给活人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