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了......快点醒来。”
我听见她的声音。
在一望无垠的沙滩上,海浪舔舐着她的脚趾。我看见那小小的背影,总感觉自己回忆起了什么。蔚蓝天空,新月与正午日光。在那片天空下与淡红色的海水交融为一。
身体不由自主向前迈出的一步陷进了自己的脚印里,我踉跄了一下,脚底下传来沙子柔软的触感。怀念的晚风与海水的味道。她终于回头看向了我。
“......小优。”
风吹起她那白色的秀发,在盛夏黯然失色的烁烁光斑中,闪过了她耀眼的微笑。
早晨,想起了昨晚做过的梦。在摇晃的电车上,注视着车窗内流动的景色。感到无论什么都在流逝着。从一双双失去了色彩的眼眸中,看到的世界,那世界的形状也在被观测着,一点点地流逝。
电车不经意间剧烈摇晃了一下。人群中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又迅速平息下去。我紧紧抓着头顶的把手,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啊!”
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想起昨天的梦。但我已经记不清了,关于梦的内容。只是,总感觉自己有一种,有一种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我始终无法忆起。
沙漏。胸口的沙漏,在内心之中。有一个停滞了的沙漏。我总是会如此觉得,因为它的缘故,我的世界从某个时间起便停止了。就像它被困在琉璃之中的时之沙一般,不再流动了。
我的时间,昨天的梦......
“......小优?”
停滞的沙漏。
简直就像是被某个人偷走了一般的......
“小优!”
她从身后撞了撞我的身体。似乎已经叫了好几遍我的名字了。
我寻着那声音从恍惚中回过了神,回过头,看见了她。
是时雨。
“真是的,你怎么还是这么漫不经心啊。”
是她,是她啊。是她......我试着努力在脑海中回忆她的形象,却也总像那个梦一般捉摸不定。
青梅竹马。
这样去形容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合适吗?已经有六年多没见面了吗。
那遥远记忆中模糊的轮廓,映在瞳孔中,与眼前她的形象逐渐重合,渐渐地融为一体。粉红色蝴蝶结扎起侧马尾的黑色短发。稍显稚嫩的五官标志地排列在她那白嫩的脸蛋上,脸颊鼓起的酒窝与眼睑略厚的卧蚕倒是勾起了在我记忆中儿时她的笑容。
她的那双眼睛,纯真的,不禁惹人怜爱。那双褐色的眼眸,一尘不变,正是过去与现在相交的重合点。
是她啊。
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当我如此想到的时候,正是我与她视线相交的瞬间。
“......干嘛啊。”
她害羞似地移开了视线。我也下意识地看了眼头顶,车厢。
“一直这样盯着人家看。”
她嘟哝着些什么,用手指开始挑弄起自己的头发。
赶早的电车异常拥挤,我稍微向后站了站,身体便撞到了车门。
“不好意思。”
我有些尴尬。
“好久不见了呢,时雨。”
“嗯。真是,已经过了有这么久了呢。”
与我不同的,她现在似乎沉浸在某种心情之中。她穿着和我一样学校的校服,百褶裙与学生袜,星野学校的校服是类似于西装那种款式的,我觉得很适合现在的时雨。不过我没有将这种想法说出口。
“是吗,原来你从今天开始就要到星野高中就读了啊。”
“嗯,不然我现在也不会乘上这趟电车吧。”
她开始慢慢地打量起了我。虽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这种必要了,但时隔这么久,还是被自己的青梅竹马如此打量。我也终于理解起了刚刚时雨的感受。稍微感到了些不自在。
“虽然之前是有听到在父母那边提前过啦。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在这里遇见你啊。”
“是啊。我也感到很意外。”
和青梅竹马的再会。在电车上,我曾设想过几次与她的重逢,但是没想到竟会是在这里......
“诶…那你就是两年级的转校生咯?要是分到和我同一个班就好了。”
那之后我又和她寒暄了两句。时雨饶有兴致地打听着这几年来发生在我身上的琐碎小事,大抵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过往。而我则只是一边搪塞着回答,一边看向车窗外明媚的景色。陌生的景色。我对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回忆。对她,对时雨也是如此。是因为那个停滞了的沙漏的缘故吗。
她还是没变啊。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天真无邪。可就算说出这样的话,想着这样的事情。也无法改变我从她身上感到的陌生。
什么都想不起来。
电车就快要到站了。
我实在无法对眼前的时雨说出的这个事实。无法告诉她,只剩下关于她的,模糊的幻影在我的脑海中留存下来的事实。
“小优。关于你父母......的事情。”
「下一站,星野高等中学。星野高等中学。请各位乘客抓好扶手。」
不好的回忆从眼前闪过。我咬了咬下嘴唇。
“啊。对不起......还是不聊这个了吧。”
“......”
“啊啊!”
「星野高等中学到了,星野高等中学到了。请乘客们有序下车。」
电车停下了。
大概是没有站稳吧。电车停下的时候,时雨一头撞在了我的怀里。身后的车门打开了。人群开始从那涌出,从我和时雨的身边经过。熙熙攘攘着,络绎不绝。我握住把手的手松开,稍稍扶住她的身体,渐渐的,感受到了来自她的温度。
“啊......啊......小优!”
这样的情况没有维持多久,她一把推开了我。我看见她的脸像是熟透了般倏地飞起一阵红晕。
“啊......啊......”
她抬起那双眼睛看着我,透露着一些难言的羞涩。湿润的眼角,在晨光下显得晶莹。两人对视了良久,期间的沉默在四月的晚春中也显得温暖。
“电车,要开走了。”
“啊!”
我提醒了之后,她才像是恍然大悟般走下月台。往左右看去,人流大多都已经散去,只剩下几个稀疏的身影仍在站台附近徘徊。
关上门的电车,向下一站驶去了
“对不起,小优。那个......我刚才有些发呆。啊!都这个时间了。我还有学生会的工作,必须得走了。那就之后在学校里再见吧,小优!”
她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不怎么杂乱的校服,仓促地和我道了个别。之后便追随着人群的流动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
是她吗。和她再会了。
还是一点没变啊。
真是不可思议,我如此想到。模糊记忆碎片里的她,勾起的小拇指,似乎在向我诉说着什么。温度,还留在指尖。
还会,再回到以前那样吗,现在的我和她。抬起头,在稍远的地方,没入人海之中的时雨还回过头向我挥着手。
我朝她笑了笑,但这个距离,她大概是看不见的吧......
我看了眼时间,也开始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