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后退,只是目光下移,落在了那半出鞘的匕首上,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
“警惕性很高,殿下。”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依旧低沉,但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温和,多了一份公事公办的锐利。
“在教会记录中,擅长治愈术的圣女,通常不会随身携带如此锋利的武器,尤其是在乘坐友方马车的时候。”
他在试探!他也在怀疑我!
脑海里的恶魔们疯狂叫嚣。
“他知道了!杀了他!现在!”暴怒在嘶吼。
“他的灵魂一定很坚韧很美味……”贪婪舔着嘴唇。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心跳如擂鼓,但声音却刻意压得冰冷:“莱昂骑士,你的行为已经越界了,我携带什么,是我的自由,难道圣骑士的职责包括盘问圣女如何保护自己吗。”
我将问题反抛回去,暗示是他的唐突行为才导致了我的过激反应。
莱昂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他终于缓缓直起身,重新坐回对面的位置,拉开了令人窒息的距离,审视的目光并未移开。
“职责所在,殿下。”他重复了这句话,但含义似乎更深。
他顿了顿,像是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抵达村庄后,在您进行治疗时,我会在一旁守护。确保治疗过程顺利,也确保……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
他要监视我!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绝不能示弱。一旦表现出任何心虚或抗拒,就等于坐实了他的怀疑。
“可以。”我收起匕首,动作尽量显得从容不迫,甚至微微抬起下巴,带上了一丝属于圣女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有莱昂骑士在旁守护,想必也能让村民们更加安心。我也希望,你的圣光能驱散那里的阴霾。”
我将他的监视,曲解为是对村民的安抚和对治疗的支持。
莱昂深深地看着我,那双蓝眼睛里光芒闪烁,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裂痕。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愿圣光指引我们。”
他没有再多言,再次欠身,转身离开了马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后背重重地靠在车厢壁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
马车外,莱昂刚轻轻关上车门,回到马上,早已等在旁边的尤勒就凑了上来,脸上挂着贼兮兮的笑容,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
“怎么样怎么样?莱昂,近距离看了吧?是不是超正点!我就说安妮雅圣女是我见过最有气质……”他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
莱昂被问得一怔,刚毅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尖,眼神有些游离,原本沉稳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停顿:“啊……啊,之前走的比较急,没看太清楚……但是我觉得,安妮雅圣女是位很正……很称职的圣女。” 他差点被尤勒带偏,赶紧纠正过来,语气重新变得严肃,只是耳根似乎有点泛红。
“哈!”尤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指着莱昂,声音都扬高了几分,“莱昂!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看姑娘看到结巴!‘很正点’?你刚才想这么说对吧?”
“我只是被你的用词带偏了,而且,我好像让她误会了什么。”莱昂有些懊恼地低吼了一句,试图维持自己严肃骑士的形象,目光瞥向一旁正在好奇张望的查尔斯,脸上更挂不住了。
查尔斯眨了眨那双清澈又带着点迷糊的眼睛,看着难得显出几分慌乱的莱昂,歪了歪头,似乎没太理解状况,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嗯,莱昂说得对,圣女殿下很称职。”
他完全没抓住重点。
伊芙妮微微抬了抬眼皮,紫色的眼眸扫过莱昂那略显尴尬的脸色。
她没有加入尤勒的调侃,只是抱着她那本厚重的魔法书,目光在莱昂泛红的耳根和紧闭的马车门之间流转了一个来回,随即又垂下眼帘,仿佛对书页上的内容重新产生了莫大兴趣。
……
“他们好像在讨论什么。”脑海里,嫉妒率先发出咕哝,带着强烈的不安。
“一定是在讨论监视的细节!”暴怒立刻接上,声音紧绷,“那个狮子骑士在布置任务,怎么盯紧我们,怎么在治疗时发难!”
“好大声的讨论,”贪婪尖细的声音带着困惑,“到底是什么很正点!‘正点’……是什么意思?某种暗号吗?”
一直相对沉默的懒惰似乎被吵得不得不思考,慢吞吞地分析:“正点……点,可以代表时间,正……有很多意思,正直,正确,正面……结合语境,我估计是‘发现不对,立即斩杀’的意思。‘正点’就是‘在正确的时刻动手’。”
这个解释一出,脑海里的恶魔们瞬间炸了锅。
“什么!好恶毒!”色欲尖叫起来,“居然在商量怎么杀我们!这么漂亮的脸蛋他们也舍得!”
“不,我们是恶魔,”傲慢冷冷地提醒,但声音里也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我们才恶毒。但他们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确实令人……不悦。”
“该死好气啊,在这里什么都听不到!”暴怒暴躁地低吼,“玛门!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把那个什么魔导器调调音量吗?听听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魔导器不是用来偷听隔壁闲话的!”贪婪,或者说玛门,没好气地反驳,“而且能量波动太明显会被那个紫毛发现!你想我们都暴露吗蠢货!”
我听着脑子里这群活宝从紧张分析到自曝其短再到互相指责,只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痛。他们这副样子,哪里像传说中能带来灾祸、蛊惑人心的上位恶魔,分明就是一窝因为被排挤而焦虑得团团转的……呃,麻烦精。
“这群恶魔,”我靠在车厢壁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喃喃,“打不过勇者,被封印在恶魔之门里,纯属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