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的恶魔们吵嚷不休,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够了。”我在心中低喝一声,带着疲惫与烦躁。
脑海里的喧嚣瞬间静止了一瞬,恶魔们似乎被我这罕见的、直接的情绪外露震慑了一下。
“我们到了。”车外传来尤勒清晰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打断了我的思绪,也彻底压下了脑海里的杂音。
马车缓缓停稳。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戴上那张温和而悲悯的圣女面具,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褶皱的裙摆,伸手推开了车门。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呼吸微微一窒。
城市被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着,虽已是午后,阳光却仿佛无法穿透笼罩在这里的阴霾,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腐败的甜腥气,尤勒和查尔斯已经站在大门口,表情严肃。
伊芙妮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紫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指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魔法灵光,似乎在探测着什么。
莱昂则沉默地立在我身侧后方,像一座沉稳的山岳,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监视。
我微微撇了他一眼,接着他浑身一阵,表情更加严肃,站姿更加标准用力。
“哼,果然,只要我一下车,立马就开始了警惕。”
我收回眼神。
伊芙妮见我下了马车,立即走了过来 。
“哎,圣女,现在是你登场的时候了,我们进不去了,你发发威。”
“你真不礼貌。”
“那,可以请求尊贵的圣女殿下发发伟力,让我们可以进城吗?”
我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进不去。”
“嗯……说是本国公主在城里,为了防止刺客潜入。”
“行,那我去说。”
“你打算怎么说。”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表情严肃。
“不让进,世界教会就发动战争。”
“你给我呆在这吧!”
于是,接下来的一幕就显得有些滑稽。
尊贵的圣女和传奇的女巫,毫无形象地并排蹲在马车车轮旁,看着前方的尤勒和查尔斯对卫兵比手画脚、喋喋不休。
他们时而指向我们,时而指指自己,查尔斯甚至激动地拔出佩剑,“唰唰唰”地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
卫兵只是坚定地摇头。
查尔斯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气得直跺脚。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伊芙妮拖着下巴,眼神平淡。
我看见尤勒在旁边指指点点,对着城墙,然后又指了指他自己。
“大概在吹嘘自己吧。”伊芙妮又说。
我点了点头。
“喂!好歹说点什么吧!”
“累。”
“哈?我们可是把马车让给你,自己骑马跑了好几天!”
“这马车本来就是我的。”
“额,对不起。”
我又偏头看了眼伊芙妮,出人意料的知错就改。
“你没有在骑马而是骑扫帚吧。”
“怎么了,你有意见?”
“那种感觉很自由吧。”
“好奇怪的问题,圣女不自由吗?”
“圣女倒是很自……”
“哎呀,我在说什么呢,圣女当然不自由,据说,你要每天三点起床净身颂文,三点到五点禁食晨诵……”
“唉?”
“八点到十二点是公众巡礼与视事……”
“嗯?”
“晚上是文书工作与报告撰写……”
“啊?”
“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做过!”
我心中怒吼,可依旧面色不改。
“喂,你,真的很累吧,如果是我的话,可一天都坚持不下来。”
“不,你坚持的了。”我心虚的小声嘟囔。
就在我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时。
查尔斯气呼呼的走了过来。
他对着我们比了个大拇指。
“一切搞定,我们进去吧!”
“吼?”伊芙妮似乎被震惊到了,“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接着他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我说,如果不让进,圣女就会让世界教会发动战争。”
……
我和伊芙妮同时陷入了沉默,空气仿佛凝固,只有查尔斯那张写满“快夸我”的脸在眼前晃动。
我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感觉自己的圣女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伊芙妮也跟着站起来,尤勒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慰:“往好处想,至少我们进来了,而且,很管用不是吗。”
“这就是最坏的地方!”伊芙妮几乎是在尖叫。
可以想象,那个卫兵队长此刻一定正连滚爬爬地向上级汇报:“不好了!世界教会的圣女扬言要发动战争!”
我们此行的目的本是“展现神恩,治愈瘟疫”,现在恐怕要先被当成恐怖分子对待了。
莱昂也走了过来,他的表情有些微妙,像是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干咳一声。
此时,恶魔们终于憋不住开始欢呼起来。
“干得漂亮,这个莽夫!我越来越喜欢他了!”
“战争!多么美妙的词汇!让烈火净化一切!”
“安静一会。”我心力交瘁地劝解他们,但收效甚微。
“走吧。”最终,是莱昂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既然已经入城,当务之急是了解情况。”
他说得对。我深吸一口那带着腐败甜腥气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城内的景象比在城外感受到的更加凄惨。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黑影在窗帘后一闪而过。
脏污的积水淤积在路边的沟渠里,几只硕大的老鼠旁若无人地窜过。
那股甜腥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浓烈,几乎令人作呕。我们沿着死寂的主干道向前走,目标是城市中心的城堡,按照惯例,那里的统治机构应该还在运作,而我们,尤其是比较“声名狼藉”的我,需要去报备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挽回一点“战争威胁”造成的恶劣印象。
虽然过去的战争与我无关,但对于非世界教会平民来说,圣女两个字代表的大多不是治愈与悲天悯人,而是死亡与战争。
尤其是战争刚刚结束的节骨眼,虽然王国没有参与,我也没有发动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战争似乎总是跟随着圣女。
就在我们经过一个狭窄的巷口时,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视线。
猛地转头,只见巷子深处,一个穿着破烂斗篷的矮小身影正缩在垃圾桶后面,露出一双过于明亮、甚至闪烁着不正常绿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恶魔?”我皱起眉头,立即询问,“谁家的?”
接着贪婪恶魔玛门就传来手忙脚乱的声音。
“哎!居然还有个在外面的,贝尔芬格,别睡了,快去查查!”
“懒惰恶魔贝尔芬格,难以想象居然让他去干活。”
接着贝尔芬格就传来不满的咒骂,“哈?安妮雅,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在玛门面前说你坏话的。”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