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王室侍从快步上前,恭敬却坚定地示意我跟随他们。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将手中那柄见证了最终胜利的战剑交还给他们,跟随着走向国王所在的主看台下方。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此。欢呼声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充满敬畏和期待的寂静。
奥拉夫国王从华盖下的王座上缓缓起身。他比远观时更加威严,淡金色的须发下是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审视与赞赏。他身披厚重的熊皮,王冠在阳光下闪烁着沉甸甸的光芒。
“上前来,冠军。”国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传遍全场。
我上前一步,单膝触地,右拳抵胸,行了一个标准的战士礼。
“抬起头来,孩子,让所有人都看看,今年的冬猎祭,诞生了一位怎样的英雄。”国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我依言抬头,迎上国王的目光。
“一场无比精彩的战斗!”国王的声音洪亮起来,面向全场,“力量与技巧的完美结合,勇气与智慧的极致展现!哈拉尔之子,你无愧于你父亲的威名!你在场上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到了——”
国王的话音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沸腾的看台,似乎在倾听那依旧未曾停息的欢呼声中的某个特定音节。他微微俯身,向海尔吉问道,声音低沉了些,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清:
“孩子,你有称号吗?”
我抬起头,平静地回答:
“没有,陛下。”
国王直起身,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他的声音再次拔高,响彻全场:
“他们看到了你精准如猎鹰的箭术,也看到了你决赛中那如同饥饿凶狼般的凶猛与果决!看来,民众的呼声总是最直接的!”
他稍作停顿,让“凶狼”这个意象在空气中燃烧,然后,如同颁布法令般庄严宣告:
“在此,我以索提尔国王的名义,赐你‘凶狼’作为你的称号!”
“凶狼!凶狼!凶狼!”看台上的呼声瞬间找到了统一的号令,变得前所未有的整齐和狂热。
我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回应:“谢陛下赐名!”
国王奥拉夫脸上满意的笑容愈发深刻。他微微侧首示意,四名强壮的宫廷侍卫立刻抬着一个沉重非凡、雕刻着狼首纹饰的橡木箱,步履沉稳地走到场中央。箱盖被合力掀开的瞬间,看台上再次爆发出混合着惊叹与羡慕的哗然——
箱内猩红色的衬布上,躺着的正是那套由名匠伊瓦第打造的传奇盔甲。它并非一体成型,而是由数个闪烁着冷冽寒光的部件组成,每一件都堪称艺术的杰作,却又散发着纯粹的、为实战而生的致命气息:
链甲作为内层防护,它的每一个铁环都仿佛由银月锻造,紧密咬合,流动着如同水波般的光泽,一看便知能轻易滑开劈砍。
扎甲覆盖在链甲之外的主体防护。一片片经过精心锻打、淬硬的钢甲片,通过内部的皮条紧密编缀,构成了一个坚固而灵活的整体。甲片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蚀刻着古老的索提尔符文与环绕的巨狼图腾,符文凹槽中似乎有暗光流动。
一对护臂造型凌厉,完美贴合手臂的曲线,保证灵活的同时提供了最强保护。护臂外侧同样饰有狼首浮雕。
眼眶头盔上有一尊黄金制成的蹲坐凶狼,造型凶猛,栩栩如生。头盔的边缘装上了细密的链甲顿项。
整套盔甲组合在一起,既保留了索提尔战士追求的凶猛野性,又融入了伊瓦第大师级的工艺与防护理念,是一件将力量、荣耀与绝对防护完美结合的至高杰作。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仿佛有自己的呼吸,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是你凭借无上武勇赢得的奖赏,海尔吉。”国王的声音庄重无比...
“感谢陛下厚赐!”我郑重回应,目光扫过那套非凡的盔甲,心中亦不免涌起激动。侍卫们将箱盖合上,肃立一旁。
国王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少许,却更加凝聚有力,清晰地传入海尔吉和最近前几排的贵族耳中:
“如此年轻,便已拥有出色的武艺、临危不乱的智慧与坚不可摧的意志。王国需要你这样的凶狼来守护。海尔吉……”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身上。
“我,奥拉夫二世,以索提尔国王之名,正式邀请你加入我的王室卫队。你可愿将你的剑与你的名,奉献给王国,效忠于你的国王?”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能感受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沙土、汗水与荣耀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我抬起头,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径直迎向国王那深邃而威严的视线。
“陛下,”我的声音异常清晰,足以穿透这片寂静,“您的认可,是我至高的荣誉。为索提尔而战,是我生来的使命。”
我略微停顿,感受到看台上父亲灼热的视线,也听到了自己内心更深处的呼唤。
“但正因我渴望更好地守护它,我才深知自己的不足。我的剑术磨砺于山林,我的意志诞生于风雪,但我对王国的理解,仍困于北境一隅。在我将生命彻底交予城墙与号令之前,我恳求您允许我先去认识这片土地真正的脉络,去倾听它每一处边境的呼吸。 我渴望以更完整的姿态,而非仅凭一腔勇力,来履行我守护的誓言。”
我能听到身后某些卫兵因震惊而倒抽冷气的声音,能感受到看台上无数道目光从狂热变为错愕、不解,甚至是不赞同。拒绝国王?在这荣耀的顶点?
国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但他并未动怒。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审视一件罕见而有趣的兵器,重新打量着我。漫长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欣赏的意味:“‘凶狼’不仅有利齿,更有自己的头脑和野性。很好。”
“我的卫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孩子。”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去吧。如你所愿,去游历,去见识,去变得更强。当你觉得时机已到……”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在我身上刻下印记:“…那就回来。带着你旅途所得的一切,回来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让我亲眼看到一头真正能守护王国的凶狼该有的样子。”
这不是拒绝后的放逐,而是一位王者对一头年轻孤狼的试炼与期待。
我单膝再次重重叩地,右拳狠狠捶在胸甲之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谨遵陛下之命!”
国王闻言,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哼…很好。我期待着那一天。”
看台上在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更加汹涌澎湃的议论、惊叹与某种被这转折激起的更大热情。
脚步踩在温热的沙地上,每一步都似乎比来时更加沉稳。通往退场通道的路,两侧的目光变得复杂难辨——有不解,有钦佩,有惋惜,也有被这种离经叛道所点燃的奇异兴奋。卫兵们努力维持着秩序,他们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好奇。
就在我踏入那分隔荣耀与现实的昏暗通道时,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依旧如铁钉般伫立在原位,链甲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羽翼盔下的面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恭喜你夺冠,‘凶狼’”她轻声开口,语气却没有任何感情。
“谢谢。”
“国王给你了更好的选择,你为什么不接受?”
“路是自己选的,现在同意日后只能显出我的不足。”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凶狼’的名号,你已经挣下了。别让它蒙尘。”
说完,她利落地侧身,让开通路,目光重新投向通道之外喧嚣散去后的竞技场,恢复了那尊冷硬雕塑的姿态,仿佛刚才短暂的对话从未发生。
我收回目光,不再多言,沿着通道继续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