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尸鬼（Draugr）！
绝非普通的村民所化。它那身虽已锈蚀却仍显精良的装备，以及步履间残留的、近乎本能的战斗仪态，都昭示着它生前绝非等闲之辈——很可能是一位战士，或者是位小领主。
它似乎并未发现棚屋内的斯弗莱卡，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隐藏在阴影中的我。它手中的破剑微微抬起，腐朽的盾牌挡在身前，竟摆出了一个防御推进的姿态。
“沙……沙……” 它一步一顿地逼近，腐臭的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五步……四步……三步……
就在它进入我最佳攻击范围的瞬间，我如同压抑已久的弹簧般暴起！脚下发力，泥土飞溅，身影从阴影中冲出！手中的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取它因举盾而略微暴露的颈侧——唯有砍下它的头颅才能杀死它！
尸鬼的反应快得惊人！它似乎保留着高超的战斗直觉，面对这迅如闪电的一击，它没有硬挡，而是猛地将盾牌向斜前方一顶，同时身体向侧后方小幅度撤步！
“锵——！”
火星迸射！我的剑刃擦着盾牌边缘的铁箍划过，未能命中，巨大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震得我手腕发麻。
一击不中，我立刻变招，借着冲势旋身，剑刃划出一道弧线，横扫它的膝关节！它则发出一声沙哑的、充满恶意的低吼，破剑带着恶风，顺势劈向我的头颅！
我不得不放弃攻击，矮身躲过这势大力沉的一剑，剑风刮得我头皮发麻。好强的力量！
它步步紧逼，剑盾配合虽显僵硬，却章法森严，带着一种死亡般的冷酷效率。破剑挥舞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我必须全神贯注，依靠更胜一筹的速度和灵活与之周旋。
“铛！铛！锵！”
武器交击的声音在死寂的村庄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看准一个机会，在它一记大力劈砍落空、重心略微失衡的刹那，使出全身的力量，挥剑朝它的脖颈砍去。
来不及举盾防御，尸鬼只能用它那把破剑来防御。
“锵——！”
剑刃交击的一瞬，火星四溅，发出令人不适的金属撕裂声。
那把锈迹斑斑的破剑，终究承受不住我倾注全力的斩击，应声而断！一截锈蚀的剑身旋转着飞了出去，远远落在几步外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巨大的力量顺着残存的剑柄传来，尸鬼持剑的手臂被狠狠震开，中门大开。它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打得踉跄后退，腐朽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它挣扎着用腐朽的身体重新站起，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它没有再次进攻。腐朽的头颅转向森林的方向，发出一声低沉、充满不甘的嘶吼，随即退回了黑暗的森林边缘，身影很快被浓郁的阴影吞噬。
它就……这样退了？
我紧握剑柄，警惕地盯着它消失的方向，心中疑窦丛生。这绝非常规尸鬼的行为。它们通常毫无恐惧，不知退缩，只会疯狂地攻击生者，直到被彻底杀死。但这一个，它的行为似乎……带有某种目的性？
“吱呀——”
身后传来木门开启的轻响。我猛地回头，剑尖顺势指向声音来源。
是之前那个警告我离开的年轻人。他推开一道门缝，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惧，但眼中更多是难以置信。他看了看地上那柄断裂的锈剑，又看了看持剑而立、逼退了怪物的我，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
紧接着，他身后的门被完全推开，更多的面孔出现在门口和窗户后面。男人、女人、老人……他们同样面带恐惧，但此刻，那恐惧中混杂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你……你击退了它？”年轻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
“暂时。”我归剑入鞘，但目光依旧锁定着森林。“它和普通的尸鬼不同。它撤退了，但这不意味着结束。”
“请进来说话！快！”年轻人不再犹豫，猛地将门完全推开，急切地向我招手。
我迅速退入木屋，将斯弗莱卡的缰绳紧紧抓在手里，示意它保持安静。年轻人和其他几个胆大的村民立刻合力，将一些破旧的家具和木桩抵在门后。
狭小的木屋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人体混杂的气味。油灯如豆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我是托尔吉尔·瓦利森，莫尔库维德的领主。”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向我介绍自己。
这个身份让我略感意外，如此年轻的领主，却要面对这般恐怖的危机。
“海尔吉。”我再次报上名字。
“真是万分抱歉，海尔吉阁下，刚刚对您如此不敬。”托尔吉尔脸上立刻浮现出羞愧与惶恐，他深深低下头道歉。
他身后的村民们也纷纷露出敬畏和不安的神色。
“无需道歉，领主大人。”我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屋内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在未知的危险面前，谨慎是必要的。现在，告诉我这里发生的一切，越详细越好。那个尸鬼，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两天之前的晚上……村里的采药人希尔达没有回来……她的家人托我去森林中寻找……我组织了一些村民进入森林搜索，直到我看到了那个游荡在森林的尸鬼……”
年轻的领主托尔吉尔猛地抬起头，他的脸色在油灯下惨白得吓人，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内心在进行着极其痛苦的挣扎。声音嘶哑，几乎泣不成声：
“那个尸鬼……他很可能是我那十六年前，在克拉古之战中……战死的父亲——老领主瓦利！”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般吐出了那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海尔吉阁下……我……我认得那身盔甲……虽然锈蚀了，但我认得……父亲下葬的时候穿的就是那一身盔甲……”
屋内的村民们也陷入了死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更深沉的悲伤。他们恐惧的怪物，竟然是他们曾经敬爱和追随的老领主。
我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浓重。是什么让战死的英魂被强行拉回现世，化为不死的怪物。
托尔吉尔双手捂住脸，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耸动：“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变成这样？他应该是英雄，应该在女神的殿堂安息……为什么会变成……怪物……”
托尔吉尔的哭泣在压抑的木屋中回荡，村民们沉默地低下头，一些妇女也开始悄悄抹泪，曾经的英雄领主沦为可怖的亡骸，这打击远胜于单纯的怪物袭击。
我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手依旧按在剑柄上，感官警惕地延伸向门外那片死寂的黑暗。
良久，托尔吉尔用力抹了把脸，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他再抬起头时，眼中虽然还有恐惧和悲伤，但更多了一丝属于领主的责任和决绝。
“抱歉，海尔吉阁下，我失态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稳定了许多。
“恐惧和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必须弄清楚父亲变成尸鬼的原因。”
他看向我，眼神带着恳求，也带着最后一丝审视：“您……您能帮助我们吗？我看到了您的武勇，您能击退它，这已经证明了您的力量。莫尔库维德很贫穷，但我们愿意付出所有积蓄作为报酬……”
我抬手打断了他：“报酬之事容后再说。首要的是弄清真相。瓦利领主葬在何处？”
“就在村子西边，森林里的一处山丘那。”托尔吉尔立刻回答。
“我们白天再过去，今晚它不会来了。我需要休息。”
连日的旅途和刚才的战斗让我有心无力，我必须要好好休息。
托尔吉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夜晚是亡者的领域，在敌情不明、体力耗损的情况下贸然深入森林，无异于自寻死路。
托尔吉尔将我引到屋内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铺着几张干净的毛皮。“海尔吉阁下，您今晚就在寒舍休息吧。条件简陋，还请见谅。”
“足够了。”我将行囊和剑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你也需要休息，托尔吉尔。明天不会轻松。”
他苦涩地笑了笑，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下，背靠着墙壁，显然没有多少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