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在做什么?’
托亚莉弯着腰打量着蹲在池塘边的石。
‘这个啊…嗯,一个密封装置,理论上推动这边的杆子的话会受到阻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实际上好像密封的不是很好呢。’
石从水中拎起那个试做版的活塞甩了甩,随后又用衣服的下襟擦了擦。
密封在某些地方出了很大的问题,虽然有用石蜡封住,不过似乎还是有漏洞的样子。
更何况现在这个木桶有小臂粗细、加上整整一个手掌宽,距离做成火铳看起来还很远。
至于火药那边…不论是硫磺还是硫酸都缺少,除非城东北面那个看起来冻了至少几百年的雪山突然喷岩浆,不然是没什么办法了。
再加上硝酸的浓度几乎连中学化学实验都不够格,看起来必须需要蒸馏塔了。
于是问题又绕了回来——密封装置不够完善。
‘好吧…不管是军团还是生活都是一团糟呢。’石把未完成的仪器揣到口袋里面,‘那么、要去吃点早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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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几乎是没有调料的早餐。
像是干的发硬后不小心受潮了的面包和半温热的水。
连续几天都是这样的情况。
不过说实话能有早餐已经算是万幸了。
子爵攻下教会后抢断了粮食供给,不过那部分并没有流入军营;城内对军团的反对度几乎是登顶了,简直像是可以立刻发起叛乱的程度,所以食物来源只剩下在事发之前的储备粮。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孤立无援。
石精打细算着剩下的面包和小麦。
顶多再有两个星期就要停止早餐的供应、然后再两个星期之后就会停止晚餐的供应…
在那之前能解决掉这种事情吗?
说起来——
石环顾着四周…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科尔出现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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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推开吱呀乱叫着的门,不过门还是撞到了后面的柜子,沉重的巨响让石皱了皱眉。
蜷缩在角落的科尔睁开了半只眼睛。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石捏着鼻子推开了窗户,灌入的风至少冲淡了一些室内的气味——那种人在房间里长时间密闭后的、会让一个人在进入的一瞬间涌上负面情绪的气味。
石在他的对面、原本属于自己的床铺上坐了下来…然后几乎是反射性的瞪大了眼睛。
在坐下的一瞬间,石几乎在脑内模拟出了和子爵对峙的全过程,即使那——直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发生:
为了稳定军心而提供的超豪华宿舍、
对魔法士兵的区分、
专门腾出的给后备役的训练时间、
大量的援助——
子爵从招兵买马的时候,重心就没有放在和史莱姆的战争上。
如果伯爵并没有准备提供投降这个选项的话、如果对教会的举措并不是手段而是目的的话——
石不由得靠在墙上,即使这样会让背部悬空,也并不舒服。
这样想的话伯爵应该已经同步开展对教会的打压了…
不过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即使搞清楚了一切的原因,又有什么用呢?
子爵只是需要能在最后关头想到他的犒劳而忠心的一批士兵,换句话来说就是弃子,来帮他顶着对女神的恐惧完成对教会的围剿。
布维斯做到了、洛瓦克做到了、更可笑的是自己提出的策略正好打开了缺口。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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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值得分享的笑话吗?’科尔透过杂乱的头发顶着石的领口。
‘可惜的是没有~其实我刚刚发现了一个巧合,不过不是大到会让我喊“尤里卡”的那种——这部分就当你高兴的时候我再说吧。’
石考虑着剩下的人手:‘实际上根据这个巧合,我现在恰好有能力派遣一个小分队去和魔物作战的前线侦查——如果你愿意换换胃口的话。这里…天母在上、真的需要换换空气了。’
科尔继续盯着不知道是床板还是自己的脚指头,似乎能从那上面推算出女神的幸运数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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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咳!——抱歉。我说实话不太确定。’
‘因为担心城内的局势?’
‘...’
‘好吧、你至少得说说,我可不会专门为了读你的心去尝试向天母祈祷。’石没好气的撑着懒腰。‘加上我也不觉得会有这么便利的魔法。’
‘......我…说实话你可能不太清楚,在我们攻击教会的时候,我——我放了火。’
石抬起一支眉毛。
科尔突然有些激动:‘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我的剑打中了那个教主…恰好点燃了!’
‘我被他的什么魔法连看都没看清就打昏了——睁眼第一件事就是他向我冲过来、下意识就…’
‘我能怎么办!那个时候你反应不了的!教会被烧毁怎么能算是我的错呢!’
‘没有人会责怪你。’石想模仿者那些老牌的西部电影里面那些会安慰人的牛仔一样吐一个烟圈出来,不过不小心做的太夸张了,只好顺势换了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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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科尔呆呆的笑了,隔空注视着过去,看上去连强迫着自己回忆也变成了他自残的手段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被催眠了一样,不过竟然还在继续变轻,像是在描述一些梦境。石顺着他的声音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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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捅穿的教主的尸体上升腾起冒油的烤肉的香味,不过不多时火焰就碳化了那些油脂。农夫颤抖着指向那堆火焰,推搡着向门外挤去。
在场面比乱斗还要乱之前,科尔的余光扫过了那不正常的光影——立刻吓出了冷汗。
‘靠后的一部分人全部去墙边!尽量靠着墙!’科尔挥舞着嵌着固化了的血的剑强行分割开一部分人,指挥他们去内部而不是外部。
于是那些带着天母教标识的学徒去了远离火焰的角落、前来祈祷的信众牵着手挤在他们身边、还希望得到治疗的伤患排在附近的墙边。
‘小心头顶!’
主梁砸了下来,不过幸运的是分流后的人群完美的避开了,而巨大的震动迫使布维斯也注意到了还在发生的一切。
骑士团开始疏散人群。
大部分的人在战斗后体力几乎见底了,能用的水系魔法还不如淋雨来的多。
‘团长!’科尔捂着鼻子试图避开浓烟,同时指了指庭院中的喷泉。
‘还能动的人全去那边调水!’
片刻之后大部分没有重伤的人都已经借着喷泉在试图灭火了——布维斯在深呼吸了几次后总算是挥着杖驱使两人大的水球砸过去。
外壁的火减小了很多,露出了炭黑的墙面。
——而那意味着里面还有更多更猛烈的火。
科尔猛地扎入水中,一边脱掉自己的盔甲一边捧起盛着水的头盔,随后向内部冲去。
穿过浓的像晚上的烟和亮的像天母下凡的火,透过的一点可视范围内是全部堵死的路。
视野的最远端还有一个瘫坐着的男孩——除了一条断腿之外似乎没有什么损伤。
背景是绿色的教会的中庭,是那些还没有被波及到的树和草坪。
在他和草坪之间是像坟墓一样倒塌的墙。
还有半截露出来的、向后折断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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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孩…他拽着他母亲的鞋子。我不清楚那里面有没有一只脚…’科尔哽咽着,‘他认出我了——因为他的母亲选择遵守骑士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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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块砸下来的时候科尔本想让那个男孩快些躲开,不过他被对方的眼神盯住了。
那是空洞的眼神,不过在瞳孔后面更多的愤怒和绝望正随着男孩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而泄露出来。
科尔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那样带有杀伤力的视线。
那是科尔本该拥有的眼神。
‘都是你这恶m——’
如果碎砖没有让他趴下的话,或许科尔能听到后半段。
不过科尔确实听过后半段,因为在他从史莱姆的进犯中逃出来的那个晚上幸运的没有碎砖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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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这不是我成为士兵的理由!’
科尔跪在地上克制的抽泣——他没有足够的体力和水分释放更多的痛苦了。
‘告诉我…石,如果你听到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说他希望杀掉所有的魔族、你的第一反应也会是笑着去拍他的肩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