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纯粹的雨天。
纯粹到从窗框望出去都要担心内层的纸框会不会受潮而破损。
昨天石沿着主路走到了孤儿院,不过大概今天是没戏了。这天气光是在街上走都有些冷,更不用说还有斜着洒下的雨。
楼下隐约能看到几个人缩着脖子在屋檐下一溜排前进。
石举起那个小瓶子——内部装着的水看起来就很甘甜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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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如果把这个参杂到卡迪瓦斯的食物里面去会怎么样。
一个能远程让人痛不欲生的魔法,听起来简直就像是黑魔头标记一样。
但是,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假设真的有那种可以用文字或是什么幼儿的涂鸦似的图案记录下来的魔法,而且还能附着于表面的话,要消除这种东西简直是轻而易举——只要改变这滴水的拓扑形状就好了。
比如把这个球形拉长,然后两头粘在一起,就会构成一个甜甜圈,如果仿照黎曼球的复变换的话把所有的边粘在一起甚至可以变成一个空心球壳。
如果魔法的信息载体是在于图案的排列顺序的话,这种操作完全足以打乱这个术式。
最终得到的就会是一坨没有意义的魔法的残渣——而那会快速的消散掉。
但问题就在于,不论如何变化,魔法都仍然存在。
石不太能理解内部的构成——这简直像是在说魔法不需要任何的信息一样。
一个熵无穷小的体系,一个违反信息论的体系。
这不应该存在。
除非…这个魔法在所有尺度上是自相似的、就像某种具有分形特征的彭罗斯瓷砖一样,不管怎么排列都能形成一样的效果。
但要自发的形成这种东西还不如之前那个违反热力学的体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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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响起。
稚嫩的骨骼与实木的门板碰撞,就像是巨魔的重锤砸在地上那种沉闷的声音一样。
门塔基斯站在开了一半的门后,于是也只有一半的光照在他冻得稍微有些红的脸上。
石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回想起了同样的场景,不过他忘了是在哪里。
‘大哥哥、有两件事我需要向你解说,’他在背后交叉着双手,身体稍微向前倾了一些,‘主教需要见你,以及皇家魔导研究所带着国王的诏书需要你去一趟。’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个不管你先去哪个,对另一个来说都是死罪。’
‘理由分别是?’
‘国王的话大概是希望你公布那些具有战略意义的魔法吧——老传统了,从对魔王战争时候开始就是这种样子。主教那边…说你是天才。’
‘什么叫“我是天才”?’
‘字面意思呀。’门塔基斯友善的咽了咽口水,‘在一天之内就解除了对使徒的限制魔法——这可是史无前例喔!’
石想合上门,不过门塔基斯伸出一只脚挡住了。
‘…我也可以帮你解除喔?’
‘这个嘛…倒是没有必要、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个魔法在我身体的哪一部分。’
‘所以你的目的是?’
门塔基斯没有回复,不过像李白举起酒杯那样豪迈的举起了手,捧起了自己的奖章。
在顶点处闪过一丝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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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嘣!”
石向着门后躲去的那一瞬间整个门裂开了。
合页连着半扇门框现在嵌在了地板里面。
门塔基斯一边用脚抵着,一边吃力的拔出他的勺子。
‘别躲呀,大哥哥!’他重新站稳,‘只是限制一下你的行动能力而已啦。’
石抽出匕首挡下了下一次的攻击,不过冲击的重量几乎把自己压弯了,连着退了四五步才勉强稳住重心。
天知道这样一个小孩子是哪来这种力气的。
‘呀~差点忘了说了。’门塔基斯调皮的吐了下舌头,‘你也可以选择一直跑喔——紧张刺激的大逃杀、范围是整个王都、时间不限!对我个人来说这方更有意思呀!’
‘呵…’石重新摆好姿势,‘主教对你这个主意可不会满意的,小塔塔~’
空气沉了一瞬间。
就像是气流涌入门塔基斯的身体一样。
‘喂…大哥哥要是动了那个地方就真的死定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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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开个玩笑啦。’石一打响指,六发水弹同时射入门塔基斯的身体。
腹部两枪、左腿骨一枪、左大臂一枪,另一枪被勺子弹偏了擦进右胸腔,然后最后一枪插入他的咽喉。
于是门塔基斯在力矩的推进下整个身体扭曲了起来。
‘啧啧…这招虽然看过一次,果然还是挡不住呀。’
他爬了起来,然后“嘎啦嘎啦”的松了下脖子。
就在这不到十秒的间隙,伤口几乎已经闭合了。
下一个瞬间门塔基斯就闪身到石的面前,然后一脚将石踹飞出去。沿途的钉在地上的木桌子在这样的冲击下就像黏糊糊的史莱姆一样扒在石的身后,然后一人一桌重重的砸在窗户上,裹挟着碎裂的木框坠下楼去。
门塔基斯也一个侧身翻过那堵塌了一半的木墙,然后直直的落在碎石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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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从碎石堆和碎木堆里面奋力的抬起头的时候,门塔基斯正坐在一小块石头上,脱着他右脚上脏兮兮的长袜。
‘大哥哥等一下哦、右脚踝骨折了。’
于是勺子划过,整个右脚被齐齐的切割了下来。
然后接着又是快速的再生。
‘该死!’石忍不住咒骂道,‘怎么一个两个回复的都这么快?’
刚生长出来的肉的成色更加粉嫩,似乎是为还不太适应光脚落在碎石地面上的刺痛而抗拒着。
‘这个嘛…饥荒的时候洪水的时候什么的…总之就是熟能生巧啦。…要上喽!’
石赶忙一个翻身避开那种犀牛一样的横冲直撞。
‘嘶——这种地方打对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呀!唔呣呣…要不换个时间吧。’石一边吮出手指上的木刺一边吐槽道。
两人已经逐渐来到街中心,有不少人透过窗缝担忧地观察着,不过好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啊、这个距离差不多喽~’石向前伸出双手,将十指张开到尽可能的大,‘可惜我不喜欢全身湿透的那种感觉。’
雨滴在接触到石的身体的时候便被裹挟着发射了出去,由于水源本身不需要从体内提取,这样的爆发便可以做到非常快速。
连续的拍打声就像橡皮筋弹到石的皮肤上那样有轻微的刺痛,不过对于门塔基斯来说大概不会有什么好受的结果。
毕竟连那一堆碎木片都被掀飞到比人还高了。
‘嗯…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也没有那种爽感呀…话说如果我一边喊“汤姆逊波纹疾走”一边用会不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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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门塔基斯从那一堆废屑中钻出来,就像露出水面换气一样。
与此同时石突然感到手臂一阵酸麻,条件反射的后退了几步。
‘雷魔法呀…明明叫火之使徒?——算了,反正槽点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从体术上来说石吃力的占据了下风,倒不是说这是故意为之,如果不这样的话说不定在转瞬之间就被干掉了。
雨天的视野本身就受到雨滴的模糊(尤其是顺着眼眶进去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要说能看清门塔基斯的动作大概也多亏了勺子那异常的反光了吧。
不过能清楚的感受到这种怪胎真的在武器上用到了巅峰的状态——要是有什么勺之勇者的话或许非他莫属。
不管是石的横砍还是突刺,勺子的凹面都能兜住攻击,凸面则能偏转攻击。
奥利哈钢的勺子硬度还远超石手上握的铁质武器,倘若被勺子刺中钝面的话都不知道能不能扛住。
石有些庆幸自己在木质的匕首柄上额外裹了一层皮革,至少杜绝了高压电流直接传导过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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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塔基斯的战斗单纯到就是只攻不防——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防御。
石一旦刺中他的手或者腹部,他就会借势蹬开或者肘开两人的距离,仅仅这样一瞬就能剜去灼伤的肌肉。
这是实打实的教会的怪物、主教的最终兵器。
而最恶劣的是,石逐渐发现常规的借力攻击对门塔基斯根本无效:石尝试过几次利用近距离的爆破压推开他,就像在面对伯爵的军队的时候做的一样。
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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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在被反作用挤压到砸进某堵墙中的时候,使徒已经将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下肢向前扔出去抵消动量的同时成为了绝佳的冲量吸收层,等到石把自己的伤口恢复完的时候门塔基斯也基本回到完整的形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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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门塔基斯踩着另一半身体,有时候甚至会挂着一半的肠子,重新回到石的面前。
对面没有电锯真是万幸。
‘咿哈!——这就是天母流战术喔喔喔喔!’使徒一边扯下不知道是胃袋还是什么的器官一边冲过来。
不过石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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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的冲击后石省下了恢复的时间,估算了一下自己内出血的情况便撤步离开了。
石可不想耗上一辈子在这里比拼谁的耐久更高,大概再不撤离等到王都的守卫军来了就更难走了。
他草草的瞟了一眼还在挣扎的门塔基斯的上半身,然后是其身后一整排的房屋,借着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