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戈勒几乎要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求世界之外的东西的了。
或许正如伟大的魔法使的戏虐一样，她在他的心里面留下了任何其他女人都无法抹去的印记。素戈勒知道魔法使那样的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至少以矮人的标准来看——但是就像兽人最上等的茶一样，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品出味来。
素戈勒想要一个完美的世界。
倒不是说什么种族大和谐或是矮人称霸世界那样的妄想，在素戈勒的角度矮人和那些蜥蜴和那些水晶虫一样不过都是动物的一种，只是恰好有些智慧罢了。而在那些智慧之下涌现出来的规律，乃至能够支配没有生命的世界的法则，才是素戈勒的愿景。
在长长久久的追逐之后，素戈勒早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最后连这个念头本身都被百万次的挫折掩埋的分毫不剩。
失去了目标的人无非只是一具躯壳，就像大多数矮人从生下来不久之后就会在精神上面死去，余生只能重复那些枯燥无趣的工作一样。
伟大的魔法使的墓地就在那片匀质的“斯配斯”中间（这个词代表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阳光的折射破坏掉“斯米垂”之后的部分（这个词代表更多的自相似属性），或许沉在最底部，又或许已经成了水下生物的排泄物。——素戈勒从贤者二世那里学了很多新奇的小玩意，还有更多新奇的、无法验证的概念，这总是让他觉得自己在思维的方面已经不再是矮人了。
他会经常去湖边发呆，也没什么事情干，只是因为太闲了。
矮人王尤威不在位的年头里面通常都是和平的，正因为如此素戈勒才会觉得无聊。
匀质的时间和匀质的空间一样是死寂的，所以匀质的时间也很无聊。
直到这一天，素戈勒察觉到了某种东西在接近。
那是…空白。
这么说似乎不太准确，因为“斯佩斯”本身是有东西的，只是没有除了这个东西本身之外的东西，矮人的回声定位可以定位到“斯佩斯”背后的一些岩石或是土壤，再根据距离和衰减确定那一片是“斯佩斯”这种东西。
但是那一块不一样。
那是贤者描述过的“窝伊得”（也即从“斯佩斯”中减去“斯佩斯”之后的东西），那是纯粹的没有东西，像是一块空洞，吸收掉了声音传播路上的一切，因而没有任何回声。
让素戈勒感到稍微有点不安的是，那片东西正在朝着他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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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伊得”褪去的那一瞬间素戈勒就差不多清楚了，藏在那之下的石的大脑是无比珍贵的。
对于一个生在王国或是帝国的人类来说，能认识字就算是通情达理了，要是能懂一点历史和算数，或许就要被聘用到王室里面去。但是石在极短时间内就理解了素戈勒降调的信息，要么他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人，要么那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不管是哪种，都会给停滞不前的世界带来新的可能性。素戈勒的内心开始燃烧小小的火苗。
于是素戈勒陪在石的身边，提供一些更加精准的建议和诱导，让石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在递给城市代理人的铜板中埋藏了矮人王发放的专属通行令，迫使列车为他们开放。
——然后在被劫持的时候，素戈勒终于确认了至关重要的事情：这个大脑承载着和贤者二世一样、或是更多的奥秘。
他要得到这些情报。
哪怕是用剩下的生命交换，或者让整个矮人国陪葬，也要达成那个宏大的目标。
于是素戈勒想起了自己究竟有多么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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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消息是在进入王城的一瞬间就传出去的，只是因为不能附带上实体的通行令，所以才需要在人多的地方留下生物记号作为印证。
矮人特别行动部队在一行人还在拔剑的时候就赶到了现场，藏在五十步外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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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素戈勒有信心即使不需要那些部队也能干掉除了石以外的人，然后将石的四肢和下颚砍下来，没有心脏那边的肺部挖出来，再把大肠和小肠扯断后剩下的部分打个结，这样至少下个孢子日之前他都无法动弹了。
就这样带着半死不活的石一直往下，只要承受住那种怪异的晕厥就能抵达贤者的工作间，然后…传说（听贤者自己吹嘘）记录了一切的“托特之书”就在那里。
但是素戈勒不想冒险，矮人王为了赢下和兽人的战争可以铤而走险，但是他素戈勒不行：长年的计划直到结局为止都必须是完美的才行，不能允许任何的疏漏。
特别行动部队的存在就是为了避免任何一个人有超过预期的反抗，或是还有什么特殊手段之类的。
要说对人类的话哪怕现在的人数再翻一倍都不会有任何问题，无非就是先用土魔法分割出一对一的地形而已。素戈勒会两种剑术（包含帝国禁卫军代代相传的剑圣大剑术），三种短剑和暗杀术（以及兽人专门训练的柔韧暗杀术），会用小斧头和双手斧，长枪不会输给王国的枪之勇者之外的任何人（——不过据说那个老头子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后代的小姑娘也是平平无奇），短距离弩术和简单的弓术虽然做不到登峰造极也是略有了解…要说战斗力大概在全世界也是排的上号的。
素戈勒担心的并不是这些小问题，而是那些“特殊手段”，比如…龙。
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卡迪瓦斯的身份他大概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兽人和矮人战争过去了几百年后素戈勒早就不再怨恨那条龙，也没兴趣去追问为什么勇者放过了魔龙，只是时常还会感到恐惧，让那种东西活动在地上简直太超乎常理了。龙是名副其实的勇者的领域——历史上有明确记录能斩杀掉龙的也只有初代勇者“人王”巴托尔和二代勇者亚蕾、还有魔王而已。任何一个经验老道的冒险者，对付龙的策略永远是第一时间开溜，跑不掉再开始周旋。
包着这种复杂的心情，素戈勒嗅到了特殊手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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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在干嘛呐？’
卡迪瓦斯拖沓着极其慵懒的步伐向着这边走来。
素戈勒立刻转身朝向了她。
矮人不喜欢这样的味道——虽然龙现在用的是人类的身体，不过闻上去还是可以隐约的感受到里面那股令人反胃的恶臭，即使是人类雌性的皮肤也掩盖不住那种毛骨悚然的异物感，站在矮人堆里面就像水晶虫里面混入了一直巨大化的巨蜥蜴一样显眼。在这方面她和大魔法师是两个极端。
不过好在这条好吃懒做的龙实际上没什么攻击性。
‘——石先生、怎么样？是时候做选择了。’素戈勒停下手，‘比起一个躲躲藏藏又没什么执念的组织，矮人可以给你更多：矮人王绝对会亲手发给你历史上第六个矮人最高荣誉勋章、全体矮人将向你致敬，成为你最坚实的盾——而你要做的事情一点儿也没变，只是和我一起去拿到贤者二世的记录，将其翻译出来而已。’
魔术师的男人明显的慌张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等等、虽然我们确实比不上一整个矮人国，但是我们这边也会竭尽全力提供帮助的、而且先生就这么甘心把这种珍贵的东西给一个外种族？矮人王是出了名的出尔反尔的！’
逐渐两边争吵的不可开交，迫于龙的威压倒是还没有演变成热战争，不过也算的上是纯枪舌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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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的打算非常简单：那就是不要给任何人机会。
首先为了确保卡迪瓦斯的站队，这个关头就必然需要下潜。
而在素戈勒的实力仍然是个迷的情况下，矮人整体的战力就有必要先观望一阵子，这样就更不可能直接带着只有十几个人的魔法师队伍下去。
但是同样不能排除素戈勒（甚至是他背后的矮人王的直接指示）的背叛，也就是拿到贤者二世的知识之后立刻抹杀在场的人。
这样考虑的话最好的结果就是不带任何人下去，然后上报整体的资料量十分巨大，需要多日的解析。然后素戈勒会下令将魔法师一行人全部斩杀，将自己和龙软禁。后续只需要回到那个湖的地方，既然是有太阳的光，那么一路向上爆破开路想必是能通往一个开放性洞穴的。
‘我的决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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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看了这么久我也有点乏了。’龙懒洋洋的开口，‘要不你们在这里多吵一会儿，我和那个小子先下去算了。’
说着龙闪身到石的背后，拖着他就朝着裂缝走去。
‘等等。’素戈勒亮了亮他一嘴尖锐的牙齿，挤出一个歪斜的笑容，‘我也要一起下去。’
‘那我们也——’
魔法师的声音即刻被矮人士兵包围上来的行动打断了。
‘很显然这里并没有你们插嘴的份呀，先生们。等我们上来就特别允许你们参加相关的研讨会吧…你、’素戈勒点了点打头的男人，‘过来带路就好了，要像我带路那样用心喔！’
素戈勒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他担心石用自己作为要挟帮助那些猴子们，不过看上去对方并没有这么做的意图。
石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那么下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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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喧嚣越来越小，等四人到达第一平台的时候已经处于完全幽闭之中了。
‘第一平台…’
‘——第一平台“基瓦呶”，矮人在对魔族战争间隙由矮人王领导修建的，作为探查大裂缝的最前沿平台。’魔法师男人接上话。
‘…作为短命的人类种，居然能了解到这种程度啊。没错，这里就是矮人荣耀的象征，探索未知最前沿的堡垒。’
素戈勒指了指造出来的洞穴和内部一些绳索之类的工具，还有两小袋食物。
这里虽说是平台，倒也非常窄，似乎是有地下河之类的，也非常潮湿，要不是有粗制的麻绳少有不慎就会直接滑下去。
这里本身完全没有一点光，完全是最纯粹的黑暗和最纯粹的原始。
不过魔法师带了手掌大小的燃灯，所以实际上能看到半米之内漆黑的岩石，还有在所有人脚下静悄悄的躺了两千年或者更久的大裂缝。
在这里需要用目光观察的三个人统一更换了一次眼睛，然后休息了十几分钟，将安全绳子系到本来遗留下来的安全绳旁边，继续下降。
越往下则是越加潮湿和烦闷。
‘心怀敬畏吧，这条老旧的安全绳是矮人王尤威打头下降的时候亲手系的。直到现在都还结实呐！’
不知道下降了多久，灯早就灭掉了，现在也只是凭借着机械般的动作。用脚缠住绳子，在另一只脚上绕一圈，然后踩着那只固定好的脚屈膝下降半个身位，双手用同样的方式缠住绳子，然后松开脚上的绳索，腿再向下伸…
最底下打头的男人脚搭上了一条缝隙。
‘到了！’他小声尖叫出来，引得周围一阵淡淡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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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岩壁和岩壁之间的错位，只有一个半身子大小。按着素戈勒的指示向右贴着墙壁移动大概一百多步之后果然出现了一个两三倍于那条窄道的平台。虽然小的只能站着，不过好歹能称得上休息点了。
这里是第二平台“玛索狄克”，据素戈勒说唯二到这里的两个矮人都得到了矮人最高荣誉。第四最高荣誉，也是唯一一个同时授给两人的最高荣誉，表彰的就是那次史无前例的英勇。
‘顺带一提，贤者二世是第五个最高荣誉——所以你们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就是第六位了。’
在这里有了星星点点的碎晶矿的光，不过那些光第一眼还是明亮的蓝光，仔细一看的话实际上是有一丝黯淡的紫光——就像在海里面参杂的紫罗兰碎一样。
‘这里就是…深渊的入口。’男人凝望着更深的地下喃喃道。
连素戈勒的探查也丝毫分不清究竟有多深，据他所说底下有更多这种纯净的矿，和现在周围混杂着的奥利哈克的金属一样，随便挖一铲子上去就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矮人的熔炉作为唯一能熔炼这种金属的熔炉，可以用两倍于估价的价格买下那些比黄金还贵重的淡蓝紫的金属，精加工之后再以十倍的价格卖给王室作为御用的剑。不过这些矿物经过地层的压实，早就连为一体，只有同为奥利哈克的稿子才能从这样铁的墙壁上面扣下来一些碎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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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饶有兴致的盯了好一会，终于是放弃了。
‘石，告诉你一个你感兴趣的东西吧：下面即使是我用魔力探查也无济于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邪魅的一笑，瞬间让石回忆起了在矮人厚重的门关上的时候她的天真灿烂。或许她只是明知道，所有人又进入了一扇更加深邃的门而且再也出不来了，却还要像挑逗那些刚刚成熟的青涩的男性一样。
‘底下的魔力可是超过了上面一两个量级呀。’龙舔了舔嘴唇，像在享用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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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在不间断的对自己用治疗魔法，去除肌肉中积累的乳酸和高负荷的拉伤，这才反应过来其实自己早就忘记自己持续使用了这么长时间的魔法了。
也就是说这里的浓度甚至已经高的超过了人体内的储备，形成了反渗透。
进而想到的更加可怕的事情是，人类进化了几千年来发展平衡气压的方法，有了分段式下降和压缩气瓶，甚至还有各种诸如三分之一法则之类的经验结论，但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直观的意识到魔力并不是源于体力，而是作为一种独立的东西产生浓度差。
在这里人类，乃至任何种族，和最低等的单细胞动物无异，皆是脆弱的和玻璃一样。
高压的浓度没有任何防备的措施，会直接将体内的浓度压缩到和外界一个水平，然后上升的时候又会更加快速的流逝——这是真正的上升负荷，一等一的深渊的诅咒。
在这个深度下，高浓度的结果早就不再是头晕或是脖子胀，而是直观的钻心的疼，就像脑子时时刻刻缩紧一样的乏力，太阳穴通了电一样跳个不停。
没有高等的治疗魔法的话大概会直接暴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