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迪瓦斯将近有一百六十年没有活动过身体。
一方面来说，断开和她的人偶的链接之后再重新调频到控制的波段会非常繁琐，另一方面，她并不讨厌换一种种族生活一段时间。
龙高傲的睁开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
这里是位于兽人联邦境内的一座海岛的山洞内部，这段时间以来杂草和藤蔓已经盖过她一半的身体，另一半被碎石和风化的土所掩埋着。
本想抬起头的，不过看样子肌肉已经老化到纤维完全打散掉了。
卡迪瓦斯只好先花了大概三分之一的力气来修补自己的身体，这才能同样高傲的抬起头来。
龙飞到高空环视了一圈，借着云的遮掩又到附近的村落视察了一段距离。
贤者的机关在一瞬间切断了自己和傀儡的连线，不过从附近的状况来看这个距离上并没有出现魔法被阻断的现象。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只有该种类的魔法被阻断，或者最坏的情况，那个洞穴的附近被转换成了魔法以外的领域。
贤者对魔法的界定非常奇怪——似乎他是有自己先入为主的定义，然后按照这个定义否定了某些东西。
龙有些好奇，她还想做更多保险。如果按照那个未阐述明白的定义的话，自己的体格根本不可能支撑住——这样的庞然大物至少需要两倍于人类的散热、抗弯曲和钢差不多还要中空的骨头——进入那个洞穴的一瞬间就会坠落然后被自己的内脏压死。
但是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即使是那些脑子只有它们拳头一半大的草食兽人都能想明白在这种情况下矮人王会干什么…而那个可悲的人类并不像有自保能力的样子。
卡迪瓦斯展开许久堆叠在一起的翼膜,硬化了一下眼角质层，以最高时速向着矮人境内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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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能看到自己曾经荒漠化过的交界地了…
现在似乎已经有杂草了——还是黄黄绿绿的，像勇者的一样毛茸茸的。
能看到那个在平地上凸起来的、像小肚子一样的山丘了…
吟游诗人会把大地比作母亲，想象那些地质的重叠和拉伸为雌性的胴体，正如他们投身于其中一样。
能看到在那之后的河的拐弯处、那是矮人最北边城市的地上标志…
曾经有人提议要让卡迪瓦斯体验一次坐船的感受，但那条硕大的船还是很挤、结结实实的卡住了自己的后腿，就像小狗一样局促的蹲在里面。
能看到那颗代表着矮人王城的树了…
和精灵的母树比起来确实很小，如同娃娃一样，不过几百年的树还是比周围都高了一大截。这么想的话似乎龙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拜访过母树了，不知道还活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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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飞行的时候眼角质层上面会结霜，所以会有一些模糊。好在高空不会有那么多需要规避的东西，只管横冲直撞就是了。假使真的遇到同族，最多也就是两败俱伤而已。
正当这么想着的时候，卡迪瓦斯停了下来，抬了抬短小的手臂。
意识到龙的手不能揉眼睛之后，她用魔法去除了霜雾。
面前是尘烟拔地而起，一直冲到她都没有去过的高空，然后蜷曲着像乌贼的触须那样伸出扭扭捏捏的枝杈。
如果没有那种几百年遇不到一次的强劲的风暴的话，这周围闻起来就和夏天仓库里面尘封的那些灰尘一样暖和。
风暴挟着更多的尘土冲上去，然后碎屑缓慢的飘下来，像撑开伞那样——像巨型的蘑菇那样。
这是所有种族的孢子日，或许所有人都应该放假了。
正如弗拉季米尔的看着那颗枯死的树、正如驹子注视着叶子下坠那样，死亡…以及世界的毁灭者带着歉意叩了叩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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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过热和辐射的浪潮之后，卡迪瓦斯慢悠悠的下降到捕猎高度。
她有想过会弄一些大动静，不过没有想到会弄得这么大。
核弹像扩宫棒一样硬生生是把大裂缝拉伸成了漏斗型。
周围碎石还在不断向中心汇聚，龙盘旋在中心地带，想着至少能找到一些碎片什么的。
不知道是风压还是什么，总有一种推力把她拽到中心去。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最中心的小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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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被嵌在半凝固的岩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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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迪瓦斯收拢翅膀向下俯冲，那只会是比砍下野兽的头颅还快的速度，眨眼间就落在了地上。
地面晶化之后混杂的是黑色的蓝紫的水晶的共生体，硬的不像样。
不过她还是想办法用爪子扣掉了周围的晶体，像挤脓疱一样抠出了石的躯体。
虽是这么说，不过即使是龙也实在判断不出来是不是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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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迪瓦斯想起了之前和贤者二世闲聊的时候被问起的一个有趣的问题：一个完整的人当然算是人、一片人的碎屑当然也不算是人，那么这之间是否有一个度、将人的定义从非人的无机体中划分出来？
龙看见了答案，同时也看出了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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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压缩本质上无外乎不断的做减法。
四肢是不需要的、皮质是不需要的、泌尿相关的脏器只要保留到肾小管、胃之下可以全部切除再反接上小肠末端、骨骼全部抽出之后仅靠肌肉和脂肪就能撑起大脑，在那之外留下半个肺、其他的器官全部摘除掉、神经只保留下最粗大的部分连到脑干。
这样的一坨东西放在不管是哪里的室外都会立刻毙命，但是如果恰到好处的泡在水里面的话，内外液压相抵消就能维持住形状。
据传言天主教会做过相关实验——被评为禁忌中的禁忌，而那只是泡在水里面、维持住肉体的活性据说就让一半以上的住持常驻在教会最深处。
岩浆也算是流体——应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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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迪瓦斯哼哼鼻子，吹出一股热气。
——无所谓、只要脑子完好就行…大不了冻起来等研究出了读取记忆的魔法再化冻就好了，这点时间她有的是。
这么想着，龙伸出一直爪子。
只是她的尖端碰到那滩肉泥的一瞬间就连带着指甲和骨骼一齐粉碎了，连砸在地上让她惊讶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和周围那些灰尘细的别无二致。
这…
‘这家伙…！’
把超高速回复魔法编成了非条件反射？！
——鬼知道哪来的这么多体力！
应该说高等回复魔法本身就很耗体能，除了专业的神官之外用完之后应该会躺个半天的…这应该才是常识。
能够不断治疗、甚至能赶上核弹的气化速度的治疗速度…如果这还不够作为天母本人庇佑的证据的话，直到现在都还在无意识发动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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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代价，面前这个人（？）的脑子已经被钝化到了没有思考心智的地步了。
就像贤者二世杰作的肉体编译机器一样，除了预设好的路径什么都不剩。
而且是近乎完美防御的状态——和把身体裹成一个紧致的肉球不同，任何伤害都能即刻回复，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美之盾。
‘咕、这要我怎么处理…’卡迪瓦斯咋了咋舌，‘难道要用火山送到天上去吗？’
龙蹲坐了下来，注视着卡在生死界限上的肉块，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如果能用回复魔法将他治疗到完整的状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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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这个计划就失败了，就像把石子投入海里面一样，现在即使是龙的魔法也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伤害。
‘哎…总之还是先弄上去吧。’
龙抬头看了一眼小片的天空，虽然已经被灰尘覆盖的密密麻麻，还是有一种阴天井里面的青蛙抬头仰视的渺小感。
好在小体量的风魔法对肉体来说没有被判定成伤害，还是顺利的将这一团东西像捧着果酱一样举了起来。
‘如果不是我的话，大概也就只有传说中的大魔法使能做到了吧…大概报酬要一辈子也吃不完的刺刺面包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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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能看见远处的山顶的时候，卡迪瓦斯总算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将尸体碎块扔到还没融化的地上。
——但似乎是磕到什么锋利的石子了，肉团的侧面划开了一道口子、内容物撒了一地。
‘喔——哈？！哈？？’
卡迪瓦斯惊讶的连眼角质层几乎要被突出来的眼睛顶裂开了，这才想起来使用回复魔法。
…不过似乎是回复的量没有把握好，本来预定的是只维持身体活性的，一不小心将整个身体还原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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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睁开眼，目光落在面前不到十米的庞然大物身上时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几跳。
连光线都能遮挡完全的、简直和那些舞台上能绝热的厚重的帘布一样的体魄…即使蹲坐着也有十米往上的躯体顶端顶着的毫无疑问是蜥蜴类的头颅。
鳞甲硬的和犰狳一样但是又长了蝙蝠似的翼状翅膀，连奇美拉都做不到的怪异的美感袭来的时候石总算是意识到了——
‘…额、卡迪瓦斯？…为什么突然现原型了？’
越过巨龙的膝盖，石的余光打量了一番。
‘话说不是刚到贤者的洞口吗？怎么——’
石顿住了，因为他看见了漏斗状的地面（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大概更像是悬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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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的人类像梦游的时候吞了一桶蛞蝓一样难受，卡迪瓦斯多少是有点想笑。
但等她意识到这便秘一样的表情的源头的时候，巨大的怒火和绝望立刻压倒了一切——
‘原来如此。’石点点头，‘连我的脑一起回复到了危险发生之前的状态…倒不如说有这种程度的危险居然还能活啊、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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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鬼！你给我等下下下下！’
卡迪瓦斯气的一巴掌呼上去，顾不上什么完整不完整的脑子，龙唯一的念头就只剩下和核弹一样威压严重的杀戮欲望。
尘土散去之后，生疼的掌心反倒是抑制了一下这种情感。
她翻过手来，却只看到自己厚重的鳞甲已经被击穿、内部的筋骨爆开的一塌糊涂。
地上的石则是倒在碎石堆上狂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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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咳——看来似乎有那么几十个字节的潜意识留下来了呀。’
石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抹掉嘴边的血沫和反上来的胃酸。
‘嗯？…这节兽人的手指一样的东西是你的吗？’石指了指地上三角状的骨质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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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给我等——’
龙的话被打断了，她仰起高傲的头颅。
然后顺着卡迪瓦斯视线的方向，石也仰起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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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焰戳穿厚重的烟云，灼烧着划过半个天空向着西边射过去。
速度快到冲击展开的云层硬是撕开了口子让阳光直泻下来。
但即使那样，在半蓝半灰的废土般的天空之上，流星的刻痕仍然吸引了所有种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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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冲击，灾星降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