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的一条信息之后,水滴就再也没有了振动。
石抬头看了一眼,现在是月亮刚到高点的时候。
不过石并不打算停留,正如他不打算逗留在这片是非之地更久一样。
——如果说李世民在位二十三年就足够开启一段盛世的话,那么在矮人千百年的盛世之后,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换句话说,假设真的有天灾的话,那么这一次矮人大概会处于完全缺席的状态。
排除法这样一选的话,或许还不如回到人类的聚落去。
沿着远路回去,然后在圣都的位置向北转,石记得那应该是通向帝国的路线。
或许这样一个背景板一样的国家实际上会出乎意料的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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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样决定之后又是更加漫长的迁徙。
马匹是原先城市的代理人借出的,依其所言应当算成是借鉴了石的披风的报酬。
虽说相较于马车而言没有那么舒适,以至于即使有层层叠叠垫起来的马鞍,胯下也总是会摩擦的通红,不过反过来说速度上确实是快了不少,就像老式的摇摇车突然动了起来一样,眼前的景色肉眼可见的出现变化。
于是在颠颠簸簸的旅途上,开始下起了雪。
虽然没有长长的县境上的隧道,四周还是一下就白了起来。不过也并不指望诸如能把马的尾巴和鬃毛都吹到一边、将马蹄刨松的雪刮起来那样极端的天气——这里毕竟不是北境,也没有车夫。
零星的雪点浮在长青的或是光秃秃的树杈上,冻的连水魔法也迫不得已需要更多的力气才能产出流动的水。
雪山还是在正前方十一点左右的方向,仿佛从来没有丝毫的移动,就像在老式横版游戏机中设置的那些斜着放的背景一样——据说在那上面也有龙,霜龙…同样是传说中的物种,长生的种族,只是那些务实的矮人不会有心思打探它是不是和霸王龙一样长满了羽毛。
踏过霜降的湿地后的第二天,石剩下的食物只剩野生的果子了。
这一天的午夜是她的第二封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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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介于石本人并不能调制那样精密的仪器,这个波频已经几乎变成了对方的树洞,充其量石只能用正负来表示赞同或是反对——希望对方能体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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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来信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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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希望你还在听。
最近家里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父亲的睡眠时间还在延长…并且他们还要求我和哥哥睡更多的时间。
我好害怕。
不知道下次醒过来是什么时候。
家里还有更多害虫,驱虫人员却不怎么联系我们了。
我(一串乱码)驱虫。
哥哥的(另一串乱码)应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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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四天后的午夜是第三封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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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抢食物。
食物好吃。
我饿。
父亲两(一串乱码)都没醒,父亲也有半(同样的一串乱码)没醒。
哥哥、驱虫,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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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石解读的时候,突然急迫的追加来了第四封来信,调制的非常粗躁也很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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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听到了。
祂在听。
更多睡眠。
下次(乱码)煮(乱码),分享。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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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通信毫无预兆的被掐断了,一直到石穿越了整片草地,抵达厚重的王城门下都没有收到任何进展。
透过丝绸一样单薄的雾气能看到天空中仅剩的大的不像话的月亮,正如地球旁边那个一样盯着另一个世界的诗仙,逼着他泣不成声的吟诵又一首溢美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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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上去送信人的口吻不像这个时代的成年物种,大概是孩子罢了。
有这个想法的一瞬间,石颤了一下。
这让他回想起教会深处的那片只有尽头一扇门的走廊。
不过…至少有好消息——不像黑珍珠需要翻过来才能回家一样,石切切实实的坐着碰到了爬着干枯的藤蔓的王都的边墙。
夜色中只能隐约的分辨出来时越过的田野和隆起的田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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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几乎是一个季节,石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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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还在思考的时候,上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突然砸在身上,把马匹吓了一跳。
于是紧紧系在石头上的绳子也沿着墙壁耷拉下来。
从高的遮住小半边天空的城墙上便坠下一个人来,沿着绳子踩住那些突出的墙壁一跳一跳的下降。
——一个大约身高只到石胸口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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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披着和他一样脏乱的破布,本来只是瞪了石一眼,不过随后即刻就停下了。
破布右段翻滚了几下,露出一段冷兵器的反光,不久又收了回去。
他原本空洞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复杂的神情,然后轻轻咬了咬下唇,转身朝着田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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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了几步路,男孩忽得又停下了,这回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抽出了剑。
‘下马。’他低沉的命令道。
石抬起一只眉毛——对面当然不可能看得见——不过还是翻身蹬下了马身。
‘我的朋友,你或许不应该用这匹马赶路。’石拍拍马的脖子,感受着它除了肌肉之外镂空的皮囊,‘老伙计已经挺多时候没有歇息和饱腹了——只会让你的行踪更加明显。’
‘那么、阁下是选择不让了?’
男孩略微侧过身体,左手举起剑来,右手则是横在躯体前格挡。在屈膝降下中心的同时右脚后撤了一步,于是整个人便向着石倾斜过来。
石不由得被这样滑稽的姿势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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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冒险者的剑术一般会被形容成丑陋的——注重实用性的格斗不需要那样华丽的招式;与之相对的,使用单手剑却不使用盾的准备姿势更像是一种礼仪性的战斗,正如你的出身那样。’
沉默了半响后,男孩不情愿的开口道:‘你还是一样令人讨厌。’
紧接着的问题却让石有些出乎意料。
‘你觉得…我有剑的才能吗?’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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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剑从下方刺来,直朝着石的下颚而去。
但是石比那更快速,右手掌立刻从侧面抵住了剑刃——撞上去的一瞬间高频震动就将铁铸的剑身震碎开来,这样以来断剑便会变得不那么锋利,然后卡在石右小臂的骨头中。
趁着这个空隙向上一抬,男孩的中心便会暴露出来,于是左拳顺势打在了他的肋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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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石看向对面跪倒在地上努力大口喘着气的样子,不由得回忆起了手感的偏差,‘…女性?不过即使是有缓冲也没用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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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者说,她)还在呻吟的时候,近侧的城门刹那间就挤出了一队的卫兵。
石还想朝着反方向撤去,不过立刻发现后面也是一样被防守住了。
卫兵带来了明晃晃的火把,弄得石有种想要换眼睛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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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从卫兵的方队中像分海那样伸出了两只手,拨开整齐划一的队伍。
一个比周遭人还高处半个头的、壮实的和熊一样的纯种人类上了前。
全身铠——或许这么说还不足以描绘那样的武装…如果说一个普通防卫军团长所使用的那种带着胸甲和腿甲的是全身铠的话,那么眼前这个人除了露出半个中年大叔的头之外和活动的高达简直没什么区别——每一处软关节都有额外的披甲防护、在活动性和防御力之中选择了用极致的氪金来满足双方的奢华。
腰甲除了两腿外侧的坚硬的片段之外,还有专门挂水袋和剑袋的地方,然后在正中间居然是带着刺绣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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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的目光从马匹刺到石,然后从石的衣服扫视到裤子,最后才落在石脚边还在喘息的女孩身上。
只有在瞥见断成两节的剑的时候,男人的目光才稍微驻足了一下。
然后他开口了,透露着各种各样的疲惫和严厉,犹豫着该如何定夺当下的状况:‘不论你在这里干什么,首先请允许我为此事表达感谢——家女给你添麻烦了。’
看得出来他在反复的正酌用词,词缀不断的在正式和非正式之间跳动,像是上朝的武官启禀皇帝那样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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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鄙——我是,嗯、莱斯·哈克斯。再次感谢先生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