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圣都的旅店，在极度外围的地方也不比其他地方好太多。
和石曾经住过的那间比起来的话，只能说是走廊宽敞了不少，不至于在为访客开门的时候需要彼此都让开半个身位才能空处门活动的空间。
所以直到门外的人敲了好一会儿，石才意识到不需要给对方退后的时间。
从打开的半条门缝看出去的话，门外是一个大约一米七的男子，长发一直披到锁骨的位置——并且他的中分一看就能明白是有经过日常打理的那种有条不紊。
来客穿着灰白的绒布——是那种柜子顶上积的灰的颜色，让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从披肩到衣摆全是绒的很人工的布。
石张了张嘴，但是来客轻柔的举起了一根修长的近乎尖锐的指头，示意石停下来。
‘恩奴斯塔。’
然后他紧接着举起了第二根指头。
‘教会希望邀请兰妮女士参与到紧接下来的讨伐活动中。’
然后是第三根。
‘您没有拒绝的权力——在不想让我们的擒虎勇士过早的暴露这一块上，请相信我教会和您站在一边。’
石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但还是将门开的更大了一些：‘你是…’
‘我是怎么知道她是谁的？’恩奴斯塔接上了话，丝毫没有停顿，‘很简单的事情，先生。魔法——就是如此。’
‘你总不能告诉我你…’
‘正是如此，先生。’来者滑稽的行了个礼，就像是十八世纪的歌剧的那种作秀般的夸张，‘我是“预知之使徒”，正如我的名字那样直白。’
使徒转了个身，全方位的展示着自己。
‘很高兴您没有对我如此直白的风格感到反感——顺带一提兰妮小姐刚才在楼下遇见了，向她说明的时间比您少一半左右。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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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实际上我还没有完全相信。’石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始在心里面默默的数数。
恩奴斯塔挑了一根眉毛。
‘二十八万三千一百八十九。’石说着抛过去一沓纸和一只笔，‘二十八万三千一百八十九，猜猜是哪两个数字的相乘？’
‘…先生，天母在上，时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如果您想等到我说完了再换一个答案告诉我来制造悖论，很显然天母是不会允许的。’
石耸耸肩从门旁抓起了外套披到肩上：‘是吗？那么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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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下楼，石紧盯着这位自称“预知”的来者的一举一动。
他连下楼似乎也是刻意训练过的，连身体的重心都没怎么摆动。
推门出去的时候也是——顺手就拨开了藏在门后的兰妮劈过来的剑，然后又躲开了架在门框顶上的水桶。
似乎是真有一些敏锐的感知在…或者说是能预知到模糊的未来？
目前能确认的至少是没有最棘手的所谓的回溯时间的能力——除非真的会有人闲到为了警告自己不要玩弄时间而专门创建一条时间线。
也许只是感知比较敏锐…比如有红外线热追踪或是回声定位、在人类的亚种之间并不稀奇。
石转头看了一眼酒馆的方向——有两个冒险者还在半醉的比划骰子。
冒险者的身体顿了一下，然后瘫倒在椅子上，手上砸下的酒杯“咣”的一声扣在桌子上。
‘…从小到大分别是二、五、五。’恩奴斯塔瞟了一眼，‘顺带一提后面的那家伙扔出的硬币是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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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使徒并没有将两人带到教会，而是直接选择了从冒险者工会出发。
勇者见到兰妮，淡淡的点了个头。
恩奴斯塔咳咳两声，从腰间拿出一卷地图。
‘这是教会新绘制的地图，比工会墙上挂着的更精确一些、当然还有一些新地方。’他环顾了一圈，‘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会参与进来的，所以我就不避讳了。’
使徒指出北方靠近山脉的一处地方。
‘霜蜥龙——霜龙的下位种族，不过还是建议各位当成正儿八经的龙幼崽来看。教会的委托有三个：首先，将这一片区域、’他指了指山脚下的一片，‘霜蜥龙的活动区一分为二，中间开辟出一条隔离道出来，防止它们领土过大而争斗；第二，尽可能的将那些东西向山上赶。’
‘哪一个为主？我看是要避免和龙交锋喽？’一个随行的黑胡子冒险者嚷嚷着举了举剑。
‘当然、伤亡总是要尽可能避免的。’
这个当下勇者谨慎的半举起手，权衡了一番便开口道：‘即使是以这么多人的团队，对抗亚龙种的群体还是有点太勉强了…用专门吸引龙的薰香绣球怎么样？’
‘不行、可能会将真正的龙从山上拐下来。’
‘那么从横向驱赶呢？只要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其他人在山脚下待命、拦截一下受惊的小型魔物便可。’
使徒抬了一只手：‘我并不是有意质疑勇者阁下的实力。只是您看这里——这里有一个村庄、是工会的地图上没有的小型村庄——这是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
‘可是这样的胜算和直接正面对决龙没什么区别、就是让在场的人一半都去送死——’
‘我、说、’兰妮重重的拍了拍桌子，‘至少双方把话听完吧？！’
她转向使徒：‘刚才说到的第三点是什么？’
‘啊！’恩奴斯塔满意的眯起了眼睛笑了起来，‘我就等着有人问呐：教会以一点五倍的价格采购每头霜蜥龙的尸体、并且可以以借贷的方式先支付三头的价格。’
周围猛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口哨的声音。
这些人虽然没有狩猎过任何亚龙，不过少见的先行支付价格足够他们逍遥好一阵子——况且勇者和兰妮都在场——围了一圈的人炙热的目光不断的游走在两人之间。
勇者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偏向别处去缓了好一会，终于还是皱着眉头同意了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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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狩猎亚龙，那就只有在冬天。
冬天是龙蛋半孵化的日子、那些母龙会寸步不离的在巢穴边上打转，始终保持着一只瞳孔盯着那些干草堆中蠕动着的蛋…除非真的很缺少食物。
不过要说是霜蜥龙的话，冬季倒是难上加难了——这些半身翼龙般的巨大蜥蜴虽然不能长时间飞行（硬要说的话更像是滑翔），不过却在每个关节处都堆满了厚厚的脂肪层，就像老式的机器人关节处总会有的那种巨大鼓包一样，这让他们的身体极度的抗寒和抗击打。再加上龙种本身的生命力和肌肉力量，单单一条亚龙撞飞训练有素的鹤翼阵防御的部队也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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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奴斯塔指了指百步开外凸起的石头上盘踞着的亚龙：‘这一头看起来比较迟钝。从它入手吧。’
跟在后面的冒险者紧接着扫视了一番，眼神立马便多了几分锐利，咽了咽口水便提着武器猫步准备上前。
‘喂！’勇者赶忙拉住其中走的最急的一人，‘不是说好尽可能避免交战吗！’
‘啧、勇者大人是不差钱啦，但这一头的钱可不少——借的酒钱还不上可是很要命的。’
黑胡子冒险者又望了一眼凸岩，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而且这一头一看就是在晒太阳…瞬间了结它总没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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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者用的是巨大的单面斧头，属于是那种看着就能感觉到笨重的东西，不过说到底还是亚龙这种似乎不是那么聪明的生物，等它抬起硕大的头颅环顾四周的异响的时候，那些裹着皮草伪装的人早就匍匐到岩石底下去了。
无需下令，围上去的几人便忽地暴起，巨斧直直的斩下去，在这样巨大的转动之下，冒险者本人都隐隐有些身形不稳。
这一斧瞄准的是左侧的肋部，漂亮的破开了那层闪着油光的顺滑的羽毛，卡到了亚龙的骨头于肌肉之间。
蜥龙“叽”的嚎了一声，转头抬手向着那人摆去——眨眼间比树干还粗的小臂便像炮弹一样轰了上去，结结实实的抽打在胸口上，一击便将他震的转着圈倒飞出去，像是打水漂一样在雪地上弹了数个来回才倒插在雪堆中。
亚龙的反应比人更快，于是大部分人都还在找被击飞出去的同伴的时候，那四脚的猛兽就已然进入了狂暴模式。
护巢加上受击的疼痛加上受惊的恐慌，足以让任何一只动物爆发最强大的潜能。
直到这个时候，石才发现——并且过了几秒后才有人叫出来——这种亚龙的脚是带有蹼的…并不是那种用于游泳的蛙蹼一样链接于指间的瓣膜，而是巨大而轻薄的、和身体不成比例的脚掌本身。
正如双冠蜥能借助水面张力在水面上奔跑一样，作为它们的旁祖的霜蜥龙与生俱来的穿着雪鞋，在没过小腿肚子的深雪中一跃而起，如履平地。
眨眼间就闪到了一人背后。
这回是亚龙蓄势待发的攻击了，腕关节的肉球重锤一般砸了下去，那人刚要抬手招架，便连两只举起的手一齐被折断，先是碎裂的小臂从皮肉之中刺出来，在亚龙的肉球上被弹开，然后在重压下肋骨也齐齐的外翻了出来。
所谓的打地鼠大概也不过如此。
直到这时人类的反应速度才总算是跟得上了，于是数发火焰便齐射了过去。
火先是将雪融成了水，然后在风的席卷下这些水成了细雨泼洒到霜蜥的周身。
有了这层水之后接着的电击和冻结便都是水到渠成的了。
这一套轰炸快要结束的时候，些许麻痹着的亚龙终于是后退了一步。
于是在这个瞬间，勇者和兰妮踏步而出。
前者横过剑举过头顶，像是棍舞一般划过一道弧线，斜劈将剑送入亚龙的脖颈处，等勇者那只抬起的脚跨步落地的时候，连带着旋转的上半身便已然将半个脖子斩开了大臂粗细的口子。
兰妮踩在勇者肩上垫了一步，举起的剑画了个圆便剑尖直指眉心扎下，直到剑身没入亚龙颅骨一半才稳稳的蹬在其中一只眼睛上。发力拔出剑的刹那便后翻了一圈轻盈的落在地上。
‘真是完美的突刺。’勇者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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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瞥了一眼静伫在一旁的使徒，却只能看到他半眯着的眼睛和似笑非笑的薄唇。
‘在你的预知之内吗？我们伟大的使徒先生？’
‘不必谬赞…当然是一切顺利，不如说现在才刚到预知的开始呐。’
勇者在雪地上擦了擦橘红的血，将剑收回鞘中，转头开始治疗还吊着半扣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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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等回复魔法…石看着勇者半跪着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这只能说明勇者的危险程度又上升了一层。
按照最恶劣的估计的话，在实战上他大概已经能逼近和石一般能够瞬杀亚龙这种的层次了，高等回复意味着他可以采用和使徒一样的战斗手段…如果再算上可能会有的和圣女一样麻烦的加护之类的那就是妥妥的斩龙级别的。对付这样难以持久战的角色或许只有暗杀能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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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色的龙血像染料一样——除开那种比人血更加厚重的铁锈的气味之外倒是很适合远距离传递信号。
石从龙尸中站起来，费力的翻开龙首，花了一点功夫之后还是心满意足的确认了它只有一个脑子。除了多两个次级心脏和胸腔中部裹挟在两扇肺之间的怪怪的球形心脏之外应该是没有可以致命的脏器了。
‘用雪埋一下好了，之后再专门雇人来搬运。’恩奴斯塔幽灵般的飘荡到石身后，悠悠的评论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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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于是便继续在雪原上行走，沿着山脚的脉络一纵队的前行。
伤得过重的那黑胡子冒险者已经先一步离去了，即使是在医疗上面外行的石也能看出他是脖子着地的。接受了使徒短暂的应急治疗之后被强压着喝了些使徒带着的热汤，便先行离场打道回府了。
繁杂的治疗之后使徒似乎也是累了，于是便在勇者的提议下允诺了午间歇息，找了颗树墩打起盹来。
午餐…如果真的能算午餐的话，是总共大约一人宽一人厚的龙排。三个冒险者大致比划了一下割了一块眼肉。算下来每个人大概也分到三四百克这样，简单弄些半干不干的草调个味撒些盐巴掰碎了的盐块子便弄到石板上去烹去了。
硬要石描述的话，口感像是耗牛那样干巴，而且充斥着一股羚羊肉的骚腥——即使有像牛髓那样软烂的亚龙脂肪层润色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与之相比的话，看起来使徒带来的玉米浓汤到反倒是更加饱腹。
只是…石盯着汤里面飘满的像绿毛虫的尸体一样的芹菜梗多时，反复斟酌到底是自己的口味太独特还是后厨脑子有问题之后，还是没能下嘴。
于是兰妮喝了两碗汤，满意的抹了抹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