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个来自父亲的未接电话,难道夏莹是离家出走么……
可就算是离家出走,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颜卿卿能去哪里?她哪里都能去,只不过她现在有一个确切的目标,那就是走到一公里外的河塘,与那里的一个红黑格子衬衫的老爷爷一起钓鱼。
艳阳高照,望着街道上零散的人群,她的心里没有一丝触动,就像你和朋友一起逛街,看见一个和你朋友“同名”的小狗一样平常。
她很远的看到了那个老爷爷,而他也会在她离他十几米远的时候回过头来,亲切地跟她打招呼,聊些家常。
他自然清楚颜卿卿在这个小镇的暴力行径,不过就他的原话来讲:“我并不觉得你是一个坏孩子,虽然我经常看到你踢翻路边的垃圾桶,用打火机灼烧绿化带。但是你看见路边的流浪猫时,也会喂它一些食物,虽然食物也是抢来的。”
第二天,老爷爷就给她买了一套和他一模一样的渔具,并且每天钓鱼都会带着,不管她是否会来。
用颜卿卿的心里话来说,他大概算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好人。
她坐在板凳上,拿起那根碳纤维玻璃钓竿,往上面钩上饵食,而打窝这件事情,他已经帮她提前搞定了。
“你今天来的真早。”他看着微微漾动的水面对她说。以往她至少都是下午才来的。
她看着钓竿的尖端:“渴醒了。”
“你喝酒了?”
“嗯。”
“喝酒好哇,喝酒好哇,”他并不像家里的长辈一样对她的恶习说教,“只要酒下肚了,一切愁苦都会消散的。”
颜卿卿点了点头:“是啊,醉了,就会忘记烦恼了。”
“只不过痛苦不会消失,只会片刻遗忘,它会在你下一次遭遇苦难的时候去而复返,叠加起来让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煎熬与绝望。”
世界在这一刻宁静了许多,老爷爷微张开嘴:“你是对的。”
颜卿卿用手挡着点燃一根烟,而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出于对他的某种礼貌,每次抽烟的时候她都会往更远处挪一挪。
他们一起钓到了下午,她一共收获三条鱼,而老爷爷足足钓了十条鱼。
她中午也没回家,和老爷爷自带的厨具现场烧鱼吃,她也并不担心家里的夏莹,她认为她醒来之后自己会离开的。
临走时,老爷爷花费六十元买走了她手里一共十三斤重的鱼,而他自己钓的全都放生了。
最初颜卿卿也不想收这不义之财,她也知道这是一种委婉的施舍,奈何自己的兜比脸都干净,逐渐就顺其自然了。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走在这夜幕将临的街道上,多年与人斗殴导致她平常的目光都显得凶戾,只要与她对视过的人都离她远远的,生怕踩到她的脚尖,接着被打得生不如死。
事实上,一米七的颜卿卿即便是空手,三个以下的男人也是制不了她的。
她回到那个看到那抹橘色身影的楼道口,心里却很惆怅,她到底走没走?颜卿卿分别想象了一下她走了和没走的情景,每个都让她不满,让她空虚,让她犹豫和不安,她甚至都有一些惊慌失措的感觉。
她拿出钥匙,机械般地打开房门,她谨小慎微地往里面窥视,当她发现有个人在床上吃什么东西的时候,意外的松了口气。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像是主人回到养有宠物小狗的家一样。
夏莹看见她一下就两眼放光:“你回来啦!”一边笑着一边在床沿前后摇摆着悬空的小腿。
颜卿卿这下才看到夏莹吃的是她早上刚在便利店“捡”的面包,顿时有些惊讶:“你没有出门么?”
她摇摇头:“没有,我下午一点醒来后就一直呆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
“嘿嘿……因为我怕你没有带钥匙出门。”
这个回答出乎颜卿卿的意料:“既然这样,那出门的时候不关门不就行了吗?”
“不行的呀,”她的语气依旧没有半分变化,“出门不关门,会有小偷进家的。”
“……”
"你看看我这个地方,有什么可以偷的吗?是柜子里吃剩的饼干,还是床上发黄发干的被褥?"
“欸?”夏莹歪着头疑惑的看着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觉得夏莹应该确实是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至少有轻微智力障碍的症状。
“呼。”颜卿卿呼出一口气,一个人生活的时候确实是有些孤单,但多了这样一个人出来的时候,让她未免感觉有些操心。
“你今天就吃了一个面包?”
夏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看了看屋子里的东西,干燥的面包,生的鲜肉和蔬菜,以及几个难吃的罐头和压缩饼干,她抓起夏莹的手腕:
“出去吃吧。”
把她拉到门口的时候,颜卿卿余光瞥见了她那微微泛红的脸颊。像是一颗微熟的苹果。
走到楼下的街道,夏莹明显有些慌张,不停东张西望,像是在防备什么:“真……真的要出来吃么?”
颜卿卿没有说话。
“你……你有钱么?”
她刚想说没钱,但仔细想想钓鱼的那个老爷爷不是给了她钱的么。
“有。”
见状夏莹也不再说话,反倒是颜卿卿有了一些想问的事情:“我看你手机有好多个未接电话,你这是离家出走?”
她明显有些恍惚:“你……你看了我的手机?”
“对不起。”
她带夏莹来了一家面食馆,这一家的客流量并不多,餐桌也只有四五桌,不过卫生收拾得很干净,也不会蹭到烦人的油渍。
她俩刚进屋,店里的服务员就肃然起敬,急忙跑到后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戴着厨师帽的大胖子,看见颜卿卿也吓一跳,但还是强装镇定把菜单递给她:“咳咳,两位……两位吃点什么?”
镇上的人看她都跟看怪物一样,这让颜卿卿感到很不舒服。她把菜单传给夏莹:“看看吧。”
夏莹接过菜单看了一下:“你……你不吃吗?”
“不吃。”
夏莹翻看了很久,到最后也只要了一碗一百克的素面条。
她们坐下来后,颜卿卿总觉得角落里仅存的两个男人时不时往她们这边看,他们一边吃着凉菜一边喝着酒,来意不明。
她总觉得不对劲,暗自用拳头摩擦了几下手心。
热气腾腾的面条刚端上来,服务员就着急忙慌地逃跑,并且越跑越快,还差点碰到桌角。好像再慢一点,就会被打断脊椎骨似的。
颜卿卿把面条推给夏莹,她立马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甚至还不小心被呛到,她确实是太饿了,颜卿卿只得在一旁给她轻拍后背。
在消灭了一半的面条后,夏莹抬头看了看她,那表情平静得像是一座雕塑似的,她逐渐停下了动作:
“吃……吃不下了。”
颜卿卿自然看出了她的意图:“你全吃了吧,我不饿。”
“不不不,”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吃吧,我真的吃饱了。”
说完撩起上衣向她展示了那平坦的肚子:“你看,吃的饱饱的呢!嘿嘿……”
颜卿卿无奈地笑了笑,倘若她不吃完这剩下的一半面条,夏莹是不会罢休的。
在她挑起那面条一口口吃着的时候,夏莹也像模像样地轻拍她的后背。
她把面汤都喝干净了,正站起身想付款的时候,却听见角落传来一声带有挑衅语气的声音:“吃白食的。”
颜卿卿眉头紧锁,心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但还是强行压制着喊来了服务员。
服务员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为了不吓到她,她微笑着向她询问价格。这微笑起了作用,服务员明显没那么紧张了。
“六元。”
她便掏出一张十元付给她,正在等她找钱,可角落里又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声音:
“偷来的。”
颜卿卿的面色顿时暗沉了下来,狠狠磨蹭了一下牙关,心脏里的血液溢满整个胸腔,拳头紧捏到指甲都快扎进肉里。她快步向角落走去,服务员和夏莹都愣在原地,两秒后后者赶紧跑过来拉住她的右手衣袖:“卿卿,不要冲动!”
颜卿卿根本就没听进去,她狠狠将右手往前一扯,本就皴裂严重的袖口直接就被撕烂,分裂成挂在衣服上的两块烂布。
夏莹停滞在原地,眼神空洞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和早上的情景有什么区别?
她走到那两个男人的桌前,其中一个身体结实痞里痞气的家伙就是刚才挑衅她的那个男人,而他对面那个表面看起来老实的人,只顾着喝闷酒。
颜卿卿都已经站在他面前,可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夹着碟子里的菜。过了十几秒那个男人才转过头来,一转过来就露出脸上的一道刀疤,证明他也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诶怎么有个美女站在旁边啊?”刀疤男戏谑地望着她说,“你是新来的服务员吗?”说罢竟然还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小腿。
颜卿卿眼角有些抽搐,但还是假笑着说道:“对呀,来,我给你倒酒?”
说罢颤抖着手拿起酒瓶往他的酒杯里面倒酒,刀疤男自认为颜卿卿被他给吓到了,一边不停傻乐一边上下摸着她的小腿。
她倒满了酒杯却还在不停往下倒,还不断上下抖动着快速倒出残余的酒水,酒从酒杯溢出流到桌面上,又从桌面滴落到刀疤男的腿上。
“喂!”
“眼瞎了啊!”
没曾想下一刻颜卿卿突然暴起,双手捏住酒瓶脖子狠狠往刀疤男头顶砸去!
“呯!”
霎那间,全场寂静了下来,夏莹惊恐地后退几步,服务员更是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蹲在地上。
刀疤男摇摇晃晃的扶了扶额头,等摸到一头血的时候勃然大怒:“你他妈的!”
抬起手来就要打,颜卿卿见状一把抢过他的手腕顺着桌面一扳,只听见“嘎嘣”一声,他的整条胳膊以一种及其扭曲的状态被压制在桌面上,发出阵阵惨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左手按着他的手腕,右手捏成拳状,像打沙包一样一拳拳落在刀疤男的脸颊上。她拳头不大却硬得像石头,仅仅是两拳下去他的面部就有了明显的变形,后续每一拳都能打得他浑身颤抖,别人是拳拳到肉,她就是拳拳到骨。
“来。”
“继续说。”
连续打了二十多拳,直到他的脸凹陷下去一大块,颧骨明显断裂才停手,已然无法听到他凄厉的惨叫声,仅剩喉咙里的些许哀嚎。
她像是丢死狗一样把他丢到地上,用脚狂踩他的脚踝,直到听到清脆的骨头粉碎声才停下来,最后她一脚踏到他的脖子上,头一歪,平静地望着他的另一个同伙。
对面的这个同伙早就吓得哑口无言,眼里尽是惊恐。颜卿卿便没有理他,转过身去,拉着呆滞的夏莹就往外面走。
“等一下,”服务员叫住了她,“我……我还没有找你钱呢。”
颜卿卿没有回头:“不用了。”
……
颜卿卿把夏莹一直带到楼下,夏莹才勉强挣脱开她的手。
颜卿卿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卿卿……”她的眼里满是忧虑,“以后不要随意打人了。”
“虽然这里治安很差,但要是打死人了可是很严重的。”
“先不说这个,”颜卿卿冷着脸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到底跟踪了我多久?”
夏莹一愣,接着窘迫得揉捏着手心。
不知为何,她看着夏莹这个样子就来气。
她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怒火:“别再跟着我了。”
说完转头就走,转头的一瞬间她看见夏莹那震惊的神情,惊讶里分明带有绝望。
坚定原则的她并没有回头,快步走上楼,走到楼道口到家门口的长廊时,还是没忍住往楼下看去。
寂静的黑夜,仅有月光照明的小镇,一抹橘色身影蹒跚在缄默的街道中,橘色是那么温暖,此刻却显得那么冰冷。一阵寒风吹来,吹进颜卿卿的胸腔,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如入腊月寒冬。夏莹抬起手,不知是遮风还是在抹泪,这不经意的动作更像是一根冰刺,深深扎进她的心房。
当她将刀疤男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并没有一点负罪感,直到她见到夏莹离去的背影。
“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