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彻夜的失眠。
颜卿卿不知道现在月亮升得有多高，她也没有心情去看表，因为确切的时间会让她不自觉去计算，计算夏莹离开了她多久。
可早上钓鱼的时候，离开了她接近八个小时，那八个小时的空虚感也没能有这几十分钟这般强烈。
她也不想抽烟，抽烟会让她的大脑变得更加清醒，让她的痛苦翻倍。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呓语睡着了。
……
她还是梦见了她，梦里的夏莹穿着一件连衣裙站在湖边，她预感不妙，刚伸出手夏莹就伸展双手投入湖水的怀抱。
醒来的时候，也才七点不到而已。
没心情继续睡觉，她轻声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出了房门，像是房间里有另外一个看不见的人。出房门的时候稍加思索，并没有把门关严。
她回来的时候只奢求两件事，要么夏莹能够重新回到她的身边；要么来一个小偷把柜子里的罐头和饼干都偷走，那样至少悲惨得更加彻底。
她漫无目的走到大街上，这时早餐摊才刚刚支起，空中若有若无地飞着几只小鸟，街道上陆陆续续刷新着路人。
最后还是宿命般转到了那片湖，由于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湖水显得十分碧蓝，湖边的微风也非常清爽。颜卿卿站在湖边闭上双眼，展开双臂感受着这股微风。
“别跳！”
她突然听到身后远处传来一阵吼声。转过头去，是那个钓鱼的老爷爷。
他往这边疯跑：“不要跳，孩子。”
颜卿卿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直到他刚好跑到自己身前弯着腰狂喘气的时候才明白——刚才她的动作被他误认为要跳湖了。
“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她说，“我只是来湖边吹吹风而已。”
他并不相信，颜卿卿反复跟他解释了好多次，才能让他半信半疑的坐下来冷静思考。
她也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每天来得挺早的，没想到你会这么早。”
老爷爷一边混合鱼食一边对她说：“我每天都是这么早的，年纪大了，睡不着。”
“反倒是你，比昨天来得还早，又喝酒了么？我给你的钱可不是让你去买酒的呀。”
颜卿卿直摇头，看着正在正在盆里不停混合鱼饵料的老爷爷说：“我没喝酒，只是梦见了一个现实里的人。”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发呆，忽然憋不住笑：“你这丫头，恋爱了吧。”
她立马感到全身有些升温，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梦见的那个人是个女生。”
“女生怎么了，”他漫不经心地说，“在一起能够感到幸福就是最好的，两个异性在一起除了能生小孩还有什么其他的区别么。”
只要在一起感到幸福……不知觉颜卿卿望着水面出了神。
“不过你不要胡乱猜想啊，”他连忙补充道，“我的夫人可是女性！”
颜卿卿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她并没有这么想过。
片刻后，他俩一同将鱼钩甩到湖面上。
他们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按老爷爷的话来说就是说话声也会惊动鱼儿，会让咬钩率降低的。
颜卿卿下意识地点烟，一根接着一根，不知为何，她的心根本静不下来，到最后那半包烟被抽光，脚底下全是烟屁股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看来得再去抢两包烟来抽了。
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每次鱼咬钩的时候都需要他来提醒，这导致一直钓到中午一条鱼都没钓到。
“这湖里的鱼大多都是被我放生过的，”他一边用食用油煎鱼一边说，“它们精得很呢，咬钩率越来越低，曾经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一天能上三四十条呢，二十斤的鱼都钓到过！”说完自个儿笑了笑。
看着颜卿卿注意力仍然无法集中，他笑着对她说：“吃完午饭还是回家吧，她肯定在家里等你呢。”
颜卿卿瞳孔立刻聚焦起来，但又随之黯淡：“你是说她吗……她昨晚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老爷爷摇摇头：“不不不，就算是她走了，就算不是今天，总有一天肯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
他还是摇了摇头：“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想主动呆在你的身旁?
“我接下来说些很现实的话，希望你不要生气。”
“首先你没有钱，住在一个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没有任何谋生的能力，整天不是抢劫就是抽烟酗酒。并且有着暴力倾向——我知道你想反驳，但事实确实是这样的。”
“这样的你，如果还有人愿意主动和你在一起，那她不是疯了，就是超乎常人想象的爱慕。”
颜卿卿瞬间感到醍醐灌顶，那半夜的敲门、整夜的等待、清晨被冷漠相待也不放弃、一天不吃饭也要等她回家、一碗一百克的面条也要分她一半、被赶走时绝望的神情以及离开时落寞的背影何尝不是种种向她表明心意的明示？
想到这里，她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连招呼也没跟老爷爷打就起身往家里飞奔。
如果神明大人能和湖边这位老爷爷一样和蔼，那当她回家的时候应该能够看见那抹橘色身影。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哪怕是粉身碎骨都不怕的吧……
她一口气跑到了楼下，她并不想在这里停下，仅剩一丝的体力却又不支持她多迈一步，她还是停在楼下的位置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真是糟透了。
上楼脚步越来越沉重，期待逐渐变成恐慌，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她都快要站不稳了。
如果屋内空无一人，她该怎么办？从清晨到现在，也只过了六个小时而已。
她像个丧尸一般缓步向门口移去，每走一步便觉得心如死灰。
眼皮逐渐沉重，意识变得模糊，明明有着坚韧的身体，此时却变得异常脆弱。
直到快要接近门口的时候，屋内传来的细微咕噜声让她瞳孔急剧放大，脚底像是踩着棉花一般轻盈，越是靠近门口，一股热汤的味道就愈发浓郁，她的心脏也跳动得越急促，她双手一把推开门。
“嘭！！”这一下好悬没把门板直接拆下来。
却见屋内一个人坐在床上，身前的桌子上正在用一个锅煮着一锅黄汤，而桌子上还有一个菜板，菜板上摆放着切好的肉片和蔬菜。
而这个人正是一头橘色长发的夏莹，她正在用筷子往锅里面捞菜，见颜卿卿推开房门，赶紧腾出一个位置拍了拍，眯眼笑着：“卿卿回来啦！赶紧过来吃饭吧。”
这是做梦吗？
可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好像她从未走过一样。
颜卿卿颤抖着身子往屋里移动，直到她坐在床边，紧挨着夏莹坐着，并且能够感受到锅里冒出来的热气时，她再也无法囚禁眼眶中的泪水，一下向她扑了过去。
正在专心捞肉的夏莹没曾想下一秒自己就变成了肉，颜卿卿压着她，而她又压着床板。
十年都未哭过的颜卿卿再次留下了久违的泪水，比起十年前的绝望，现在的她是幸福，以至于一滴泪水滑进嘴角都散发出一股香甜。
“卿卿，”夏莹拍了拍她，“快起来，我的肉要煮老啦！”
她这才放开夏莹让她坐起来，夏莹赶紧去捞她的肉，而颜卿卿就在一旁看着她吃，为了防止她逃跑，她的右手环着她的腰。
“为什么，”颜卿卿轻声对她说，好像她是一团棉花，稍微用点力就被吹跑似的，“为什么你还会再回来呢？”
夏莹吹了吹筷子上的肉丢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唔姆……这个嘛，因为我想和卿卿呆在一起……”
“不，”她打断了她，“我是说，昨天我都说了那样的话……”颜卿卿低下了头，这十年内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这个嘛……”她眼睛往天花板上瞅了瞅，“因为卿卿在说气话，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颜卿卿心里一股喜悦油然而生，一个回旋镖丢出去自然会自己飞回来，可如果是一架纸飞机呢？
她觉得夏莹更像一只蜜袋鼯，将她高高丢起，一伸手便自己飞回来了。
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她飞起来时没有被路过的飞鹰给叼走，永远离她远去。
夏莹其实是很能吃的，那一大排肉居然都被她一个人吃了。
“唔……吃饱了。”她适意地摸了摸肚子，感到十分满足。
颜卿卿目瞪口呆：“莹莹，我的那份呢？”可莹莹二字刚说出口，她就感觉有些别扭。
“诶？欸？！”夏莹看着仅剩蔬菜的菜板直发懵，“对呀，你的那份呢？”
“……”
这也太糊涂了……
看着这陌生的家具，颜卿卿不止有一个问题要问。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夏莹挠了挠头：“这个嘛，这是我在家里拿来的。”
“家里拿的？”颜卿卿睁圆了眼睛，“那你父亲不打你吗？”
夏莹神情呆滞的望着一个地方出神，颜卿卿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没曾想她被吓得浑身一颤。
“啊……嗯，对，不过他逮不到我，我跑得比较快嘛嘿嘿……”说完傻气得笑了笑。
看着她的反应，颜卿卿回想起之前的细节，不禁有了一个突破性的猜想。
“夏莹，你的父亲对你是不是很不好？”
“不不没有没有……”她紧张地连忙摆手，随即又捏着衣角哭泣，“嗯……对，父亲脾气很不好，他不仅赌博，还天天殴打我和妈妈。”
“妈妈在上个月突发冠心病去世了，临走之前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莹莹，不管出于哪种方式，甚至是杀死他，都要让他远离你的生活。’她说我的人生还很长，倘若无法脱离他的魔掌，这一辈子都会在黑暗中度过，可是……可是……”
她不停掉着眼泪：“可是我连正视他的眼睛都无法做到啊！那锐利的血光，仿佛吞吃人类的恶魔，我也是废了好大的精力才悄悄溜出来……”
夏莹的经历像是一条皮鞭不断抽打着她的躯体，颜卿卿紧锁着眉头，左手手指扣着桌腿，硬生生捏出一个个小凹槽。
她右手抚摸着夏莹的头，夏莹也依偎在她的肩膀上。
“那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我的呢？”
夏莹此时显得有些羞涩，她抿了抿嘴唇：“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虽然我昨天才来，但实际上我已经离家有半个月了……”
“我一直都在躲藏着，害怕被父亲发现，饿了就用手机里仅剩的余额去买面包吃，困了就找一张长椅睡一觉，但我一次最多只睡两个小时，我害怕父亲突然出现在我身边，那样我一定会被吓死的。”
“我最开始注意到你，是你在那个夜晚在街道边把那个欺负过我的一米九的大高个打得仓皇逃窜的时候，当时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深深的震撼，我没想到一个女孩子也能那么酷，如果我也能想你一样就好了。”
夏莹一直在向她倾诉，绵绵不断，从之前一周到半个月，一直到小时候的种种，她说她曾经养过一只小仓鼠，被邻居家的猫给抓了吃了。有悲伤有欢笑，一直到太阳藏至黑暗尽头，皎白之月开始吐露的时候才彻底停息了下来。
听完她的倾诉，颜卿卿只觉得她是一个单纯的苦命人，当夏莹反问她时，回想起自己十年前的经历，那火红的烈焰还历历在目……
“我啊，”颜卿卿呆呆望着窗外，“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夏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脸，静静等待她的续话。
“十年前，也就是我八岁那年，那时候我的父母还活着，在那之前我过得都很幸福。”
“直到某个夜晚，我在客厅点着蜡烛缝纫开线的小熊玩偶，在完成后没有熄灭蜡烛就进了房间。”
“火焰几乎包裹了整栋房子，我的母亲被浓烟呛死，父亲为了救我，忍着灼烧把我抱了出来，自己却因为极大面积的烧伤在icu躺了五天后死亡。”
“我失去了一切，包括那个用一切换来的小熊玩偶。”
颜卿卿用了十年时间走出这道阴影，如今再次提起这些事情，她的眼里更多的是感概。
“你八岁就会缝纫，并且喜欢小熊玩偶？”
颜卿卿一愣，夏莹的侧重点似乎有些偏移。“没错，八岁的时候我就自学了缝纫一些小物件，并且我确实喜欢小熊玩偶。”
“可这些不都是女孩子做的事情嘛？”
颜卿卿看了看她：“我不就是女孩子嘛？”
夏莹躺在她的怀里娇媚地说道：“可你比男孩子还要酷。”
听到这里，颜卿卿内心燃起一股欲火，她抓起夏莹的手腕，一点点往后推……
她又将夏莹压在身下，和下午的动作如出一辙，只不过她这次锅里面没有肉在煮，她也不能用这个借口逃离了。
夏莹的脸有些微微泛红，她轻抿着嘴唇看着颜卿卿，那神情是那么的热烈，颜卿卿迟疑片刻，微咪着眼睛将唇贴了上去。
夏莹也闭着眼睛，静静回应着这份短暂的离别，薄唇互相咬合，在舌头相互交织途中，一天没有吃饭的颜卿卿尝到一丝肉味，这让她变得更加饥饿。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夏莹只觉得要快窒息了，锤了锤她的肩膀，她这才勉强松开口。
夏莹吞下多余的口水，面色的微红变成绯红，颜卿卿把手背贴上去，真的是特别烫。
“更多。”她的眼神变得更加诱人，她们互相解开对方的衣物，直到双方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的时候，怀着首次的激情投入到那充满爱意的**中，她们尝过的苦太多了，在这充满泥泞的世界里，她们成为了彼此不可或缺的依靠。
夏莹在过程中断断续续喊着她的名字，颜卿卿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喊她的名字，还是在索求一种行为，又或者两种都是。
这场鏖战直到双方精疲力竭，身上残留些许液体才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