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萝蕾拉,还给我。”
亚里安的正在滴血眼角周围生出一片片淡金色的鳞片,那眼眸跟着变为诡异的竖瞳。
他视野中尽是盘旋的白色轻纱,细碎的光芒在黑暗中游走,像是轻纱般缓慢地盘旋,画面像极了一圈在诡异的旋转的扭曲树轮,他的耳畔传来听不清楚的无数呢喃与低语。
亚里安感到体内的某个东西终于突破了某种之谷,那些束缚他的锁链伴随一声声脆响崩裂断开,嗜血的杀意涌上心头,他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吼叫。
一个抬腿踏步,上身摆出架势,一头无形的野兽霍地在压力身上显现,他的五指覆盖着的无形利爪尖锐如刀,根根锋利,战栗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正在变成一具空壳大祭司卡恩在某个存在的驱使下中止了死亡,意识飞快回退身体,宛若别人掌心木偶般双掌心猛地一拍,黑絮朝着亚里安而去。
亚里安嘶哑大吼,强劲的声波吹散黑气,他往前飞出,两人迅速打作一团。
数道噼啪作响的闪光接连炸起,两人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化作两道流星飞快碰撞,金色的气焰猛地让其在半空一击截停了卡恩。
在对方失去重心悬浮的瞬间,十道利爪从天而降,瞬息间撕裂了那身红黑色长袍,接着是皮肤,血肉和骨骼。
身体被切碎成数片的卡恩祭司眼眸一定,原本分裂的肉体飞快重组,以残躯化烈火,笔直朝着亚里安扑去。
银狼的獠牙张开,一张虚幻的巨口猛地咬下,将亚里安和卡恩祭司与那些火焰一并吞入口中。
火焰跟着熄灭,亚里安嘶哑着嗓音道:“连锁龙雷!”
猩红色的闪电透过狼牙的缝隙迸溅而出,鳞鳞电蛇沿着地面闪动。
卡恩祭司怒喝一声,更多的黑絮从齿缝间逸散,不受控制的黑气消解着那头银狼,最后甚至开始剧烈腐蚀地面。
独步天下的幽影投下一闪过去的轮廓,将即将同归于尽的二人强行分开。
那只有半个身子处于可观察现实的诡异存在突兀地抬起一只遍布窟窿的右手,卡恩的半边身体也被跟着抹去,一道厚重的黑色帷幕吞没了那一半身躯。
在那位阿比斯教会的大主祭还未发出惨叫前,某位存在抽走了不属于他的力量。
失去力量即将自行崩溃的躯壳开始膨胀变大,虚幻的血液流淌而出,无数张脸庞在肉块上接连长出又接连消失,只见那个半身幽影单手一合,仿佛与无形的另一只手臂对仗一般,周围的空间被绝对的孤寂淹没。
A级收容物灵魂收割者自行崩溃,内部囚禁的灵魂疯狂涌出。
亚里安感到头部血管一阵猛跳,身上发出让人牙酸的,骨骼吱嘎作响的声音。
那些灵魂疯狂涌入自己的身体。
眼眸和嘴角,耳朵,鼻孔流淌下赤红,在身体完全抵抗不住影响之前,那些压抑的感觉消失不见。
宛若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飞快远离自己。
得以喘息的亚里安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得抽搐,勉强抬起头看向那道幽影。
他只能看见一个东西。
只能看见最古老,最原始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亚里安身上的力量褪去,将最羸弱的自身暴露在原始野蛮,黑暗血腥的存在面前。
他感觉到冰冷。
他看见了黑暗。
他听见了死亡。
但那些扭曲的事物,抽象的概念正远离自己。
危险正在远离自己,这或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再一睁眼,眼前已然没有任何人影。
亚里安缓缓爬起,麻木的大脑还完全无法彻底理解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自己没有死去,自己的心脏依旧在胸膛里跳动。
但是活着的实感是如此脆弱,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的感觉。
他抬起头,看见了永生难忘的场景。
如同灵体汇聚而出的海洋在头顶汹涌澎湃,浇注而下,无数亡魂争先恐后的涌入这里唯一的一副躯壳。
那些不想死去的亡者的求生欲望,憎恨,恐惧,纷纷涌入亚里安的脑海。
几乎完全摧毁了他的认知和自我。
过多的异物强行融入体内,最后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
亚里安安格劳斯,不复存在。
亚里安的脑中闪过无数记忆的碎片,而那些记忆的主人显然不是自己,他隐约在朦胧的片段里窥见金色的翼狮和一个一头银发,王者气息尽显的男人的身影。
他能够切身体会那种复杂的感觉,那股希望复仇的冲动,想要杀戮的欲望都止不住得从心底逸散,几乎要完全支配自己的意识,但好在之前那么多轮噩梦的洗礼,他变得有些适应这种感觉,在最为关键的几秒内压制住了体内的那只野兽,主导了这份不受控制的力量。
他很清楚,自己才是这股力量的主人。
**或许可以左右自己的判断,但是无法操控他的选择。
亚里安的身影杀将而去,一个飞渡落在了卡恩大祭司的背后,背贴着背,那面露凶光的大祭司反手往后一拍,无数黑絮拢去,亚里安的身影却消失不见。
两人同时伸出食指一碰,空气在两者之间炸裂,伴随砰的一声巨响,洞窟的岩壁微微震颤,无数碎石倾泻而下,一轮攻击结束还没有完,亚里安和卡恩接连发动攻击,面前的空气一次次撕裂,一次次炸响,惊人的冲击掀起,吹得那些重伤倒地的人纷纷飞向后方。
大祭司身影高高拔起,虚幻的血液围绕着他沸腾,漫天血雨瓢泼洒下,冒着淡白色蒸汽的炙热血液被亚里安唤出的幻影手臂尽数挡下,眼见这招不起作用,那位祭司双掌一和,上下颚生硬地碰撞在一起:“堕落之底!”
漆黑的陷落之洞旋即在亚里安身下形成,他还来不及逃脱便被无形的吸力拉往黑暗的深渊。
亚里安的五指一拢,利爪的锋芒直逼卡恩的胸膛,那件红黑色的长袍陡然撕裂开来,血肉在指尖相接的同时,绽放开来,亚里安的手臂从这位大祭司的背后刺出。
沾满赤红的利爪滴下温热的鲜血,
“不可能,区区人类,不要得寸进尺了啊!”
亚里安眼神冰冷的活活撕烂了卡恩大祭司的身体,他杀掉了卡恩,但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只感到空虚,力量也不剩下多少。
累了,毁灭吧。
我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那道半身虚影霍然舒展开的一对黑魔大翼。
此时他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了一个红衣的剑士,遍布恶魔獠牙的大剑纵然一斩,那异变的怪物在瞬息间被腰斩成两段,鲜血顿时如泉涌,黑白瞬闪而过。
沿着沿线被撕裂而开,红衣剑士背身将大剑收回剑鞘,没有回头看向被自己斩断的敌人。
亚里安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起,隐隐约约把他带回了十年之前。
那对他而言,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他早已忘却。
……
在一座饥荒笼罩的城市里,亚里安这个名字几乎无人知晓,他只是一个流浪街头的小孩,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的故事没有明确的起始,就像这座城市的苦难一样,似乎从时间的深渊中缓缓流淌而来。
亚里安的每一天都在饥饿和寒冷中度过。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破败的屋檐,他便从纸板箱中醒来,开始一天的流浪。
他穿梭在拥挤的巷弄,躲避着巡逻的士兵和凶狠的野狗,寻找着任何可以充饥的食物残渣,眼眸中早已失去了孩童应有的光彩,只剩下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温存的向往。
一个寒风凛冽的傍晚,亚里安蜷缩在一座废弃教堂的角落里,试图从寒风中汲取一丝温暖。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一位好心人出现了。那是一位老妇人,她的名字早已在战火中遗失,但她的心依然温暖如初。
老妇人为亚里安带来了一块干硬的面包和一件破旧的外套,那是她仅有的一点食物和衣物。
老妇人的家是一个狭小的地下室,她和亚里安分享了那一点点的温暖和庇护。在那些短暂的日子里,亚里安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感觉,他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但好景不长,饥荒的阴影笼罩了整座城市,食物变得越来越稀缺,人们的耐心和理智也在饥饿中逐渐崩溃。
亚里安知道,他必须做些什么来帮助老妇人,尽管他只是一个孩子。一天,他在街上偷了一块面包,当他回到地下室时,老妇人正忙着修补一件破旧的衣服。
亚里安紧张地将面包藏在背后,老妇人抬起头,用她那慈祥的目光看着他。
“亚里安,你手里拿着什么?”她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关切。
亚里安的心跳加速,他低下头,不敢直视老妇人的眼睛。“没,没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在外面找到了一些可以吃的东西。”
老妇人微笑着,她没有追问,只是接过亚里安手中的面包,分成两半,一半递给了他。
“我们一起分享吧,”她说。
亚里安的心中充满了愧疚,但他没有勇气坦白,只是默默地接过面包。
终于有一天,当老妇人外出寻找食物时,她再也没有回来。亚里安在街头流浪时,目睹了一幕让他心碎的场景。
一群饥渴的难民围攻了老妇人,他们抢夺了她手中的食物,甚至在绝望中对她下了毒手。
亚里安远远地看着,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但他知道,他不能靠近,他必须活下去。
但那些血腥疯狂的进食场景深深映入了亚里安的眼眸。
等到夜幕降临一起归于平静,亚里安独自一人回到了那个狭小的地下室。
他坐在老妇人常坐的椅子上,手中紧握着那件破旧的外套。
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愧疚,如果没有他,老妇人可能不会出去寻找更多的食物,也许她就不会遭遇那样的不幸。
亚里安站起身,走到老妇人常睡的床边,他轻轻地将外套铺在床上,然后跪了下来。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不该撒谎,我不该偷东西,我……我只是想帮忙。”
他的泪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与老妇人的尸体相伴。
那个夜晚,亚里安没有哭泣,也没有入睡,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守护着老妇人的尸体,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