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瓦伦蒂娜小姐?”
科尔·瑟伦几乎是拼尽了半月来所有的力气,才终于在这片荒芜的荒原上追上了前方那个纤瘦的身影。
可他刚踉跄着停下脚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直冲鼻腔,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瓦伦蒂娜·瑟伦就站在尸山血海的中央,猩红的血珠顺着她苍白的指尖往下滴落,沾血的裙摆残破不堪,却依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
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她脚边,有穿着人类服饰的冒险者,也有獠牙外翻的魔物,残肢断臂散落得到处都是,断裂的兵刃上还凝着发黑的血痂。
这般地狱般的光景,只一眼,便让科尔魂飞魄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转身就想撒腿狂奔。
“科尔,你刚才说什么?”
瓦伦蒂娜的声音清冷如冰,听不出半分情绪。
她缓缓转过头,那张沾着血污的脸竟出奇的平静,仿佛脚下的尸山不过是寻常的尘土。
“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她掂了掂手中还在微微搏动的魔物心脏,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但既然朝我挥了刀,就要有死的觉悟,这个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话音未落,她五指骤然收紧。
那颗还带着温度的心脏被生生捏爆,温热的血液混着碎肉猛地四溅开来,几滴甚至溅到了科尔的脸颊上。
冰冷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一阵酸水涌上来,几乎要当场呕出来。
“是,是,小姐说的对……”
科尔的声音发着抖,连头都不敢抬,下一秒便转身扶着旁边的断树,稀里哗啦地吐了个天翻地覆。
吐到胃里空无一物,他才勉强直起身,却又瞥见瓦伦蒂娜的肩膀上,一截湿漉漉的肠子正耷拉着,末端还挂着些模糊的碎末。
科尔的脸瞬间惨白,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小姐,您肩膀上挂着的那东西……能不能先弄掉?看着实在是……”
瓦伦蒂娜低头瞥了一眼,随手扯下那截肠子,像丢垃圾似的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黏腻的闷响。
夜色渐沉,两人终于在不远处的凹地里升起了篝火。
跳动的火光映亮了科尔惨白的脸,他一边哆嗦着从怀里掏出纸笔记录,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就因为他们先动手,你就把他们全杀了?”
这是瓦伦蒂娜第一次对人类痛下杀手。
自从小时候那场失控的杀戮后,这个被家族视为耻辱的女孩,便被丢到这些荒无人烟的野外放养——不是驱逐,却与囚禁无异。
直到她被判定“恢复到半正常人的精神状态”,才被允许重新踏足人类的疆域。
可谁知道,那个喜欢拿着小刀捅穿小动物肚皮的女孩,从来没有真正“正常”过,她只是学会了将骨子里的暴戾藏得更深。
“不然呢?”瓦伦蒂娜挑眉,语气陡然冷了几分,“难不成我要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把我撕成碎片?”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握着膝盖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科尔被这声反问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双腿下意识地往后蹬,只差一步就要再次落荒而逃。
他太清楚这位小姐的脾气了,稍有不慎,自己恐怕就要和地上那些尸体作伴。
他连忙赔着笑,声音都在打颤:“没有没有!小姐做得对,斩草除根,好杀!实在是好杀!”
瓦伦蒂娜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她嗤笑一声,偏过头望向远处的黑暗。
“不过……有点奇怪。”她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困惑,“那些人,还有那些魔物,他们冲过来的时候,眼神都空洞得可怕,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篝火噼啪作响,照亮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思索。
“没有痛觉,就算被砍断胳膊腿,也还是会嘶吼着往前扑。”她低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血痕,“说实话,我在他们身上,感觉不到半点生的气息。”
科尔握着笔的手一顿,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着瓦伦蒂娜那张平静的侧脸,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慨——那个小时候只会拿着刀捅别人的小女孩,好像真的长大了。
——只是长大了之后,更喜欢杀人了而已。
他心里一阵发寒,却不敢表露分毫。
毕竟在这片荒郊野岭,这位小姑奶奶可是唯一能护着他的人。
以前她顶多是杀杀魔物,如今连人类都敢下手,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撞上来,简直就是找死。
“你去检查一下那些尸体。”瓦伦蒂娜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抬头望向夜空,眉头紧紧蹙起,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科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墨色的夜空万里无云,却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只有沉沉的黑暗压下来,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看样子,明天是要下雨了。”瓦伦蒂娜喃喃道。
科尔不敢耽搁,应了一声便抓起腰间的匕首,转身朝着那片尸山跑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查清这些尸体的异常——作为家族指派给瓦伦蒂娜的监护人,他有义务将这片荒原上的诡异,一字不落地禀报给家族。
夜风卷着血腥味吹过荒原,篝火的光芒在黑暗中微微摇曳。
瓦伦蒂娜独自坐在火堆旁,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眼底的平静渐渐被一丝冷冽的警惕取代。
那些没有灵魂的躯壳,眼神里不死不休的疯狂……这绝不是寻常的生物。
从小沐浴在鲜血之中的她,可以感觉的到。
荒原的尽头,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顺着黑暗,悄然蔓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