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
“哎呀,你们这群小年轻,打起架来没轻没重的啦,”侏儒般的大夫从板凳上蹦下来,拿了个锤子敲了敲病床上黑发少年的腿,“这一块像是骨折了,要用夹板夹住,其他的地方都是皮外伤,拿药敷上几天就好的啦。”
“被打成这样都没事的啦?”金发的少女好奇,手腕上粉紫色的镯子晃来晃去。
“当然没事的啦,不信你试试的啦。”那个大夫把锤子递了过来,在看见那个玉镯时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那个东西有点熟悉的啦。”
“是么?你能看见?”楚晴郁闷,自从这个镯子戴上之后就再没能摘下来过,刚开始时她还有些沾沾自喜,想着若是放到当铺应该能卖不少钱,然后就可以过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可许多人都看不到这个镯子,如果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感到它温润微凉的感觉,她都要怀疑这是否只是一个幻觉。
“当然能看见,不就是个带点花样的镯子么?苏南城的小摊上好多这样的。”床上那个黑发少年哼哼唧唧,“赶快把我放开!我可没空看病!”
“呜呜喳喳的烦死了,”楚晴一扬头,又开始指挥起一旁的舒秉怿,“大饼,把他那一条腿也绑起来!”
“我叫舒秉怿……”舒秉怿小声说着,而后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钱袋,露出些金黄色的光彩来,“我还有钱,这些够么?”
“够的哇够的哇,”那大夫两眼放光,“就算再断两条也能救得过来的啦。”
“我才不要你们的钱。”黑发少年倔强地将头拧了过去。“我家里可有钱了……”他的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楚晴暗笑,少年的窘迫瞒不过她的眼睛,可她并没有戳穿少年的难处,只是一本正经的说:“这可不是我们给你的,是借给你的,你以后还是要还的。”
那少年果然半信半疑地转过头来:“真的?”
“当然!”楚晴想了想,伸出手来。她的手如雪般白净,像是一丝尘埃都没有沾染。
黑发的少年愣住了,他纯黑的眼睛不安地转动起来,只是只不安的刺猬吧?楚晴想,它们会将尖硬的刺对准外界,蜷成一团,连是刺到了敌人还是朋友都不知道。
他犹豫许久,将手在被单上擦了擦,也伸出手来,楚晴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将一旁的舒秉怿也拉了过来,于是三只手叠在一起。
这就是宿命的开始吧?苏昭铭想,彼时他已成为了东陆的霸主,王座之下,万民臣服。
可现在他们仍是三个孩子,楚晴当真拿着小铁锤敲来敲去,痛的苏昭铭呲牙咧嘴。
“我叫苏昭铭。”黑发少年轻声说,面前的两个同龄人的姓名他已经在方才就已经了解,若是不说自己的名字,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了。
“你怎么被他们追着打?”楚晴好奇的问,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时间来到稷宫,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快就出这么大的幺蛾子。
“我……”苏昭铭有些犹豫,“他们不想让我来稷宫……”他的声音细若蚊呐。
“什么?”楚晴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说话。
“不要聊了啦,我要给他上板子了啦,”一旁的大夫推着跟他同样高的推车过来,“都出去都出去!”
于是楚晴和舒秉怿都被轰了出去,在出去之前,她看到苏昭铭的眼睛呆滞着望向窗外无尽的远方,没有在任何一处停留。
……
算算时间,楚晴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五年。可这五年里她除了跑路就是跑路,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最长不过三个月,刚刚穿越过来的新鲜劲也在马车上被震得消失殆尽,萧桓又是个木头性子,整天念叨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现在终于有个地方可以住上几年,外面的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叫卖着的小贩,牵着马的行人,就连路边那个一脸疲惫的萧桓也变得可爱……
嗯……
嗯?
楚晴迅速躲到舒秉怿的背后,祈祷没有被发现——刚刚出来就跑到医馆里来,这可不好解释。
“出来吧,看见你了。”萧桓走了过来。“怎么跑到这来了?”
“没什么,路上碰到了一个人受了重伤,把他带过来了,”楚晴看萧桓越来越怀疑的神色,连忙指了指一旁憨厚的蛮族汉子,“不信你问他!”
舒秉怿点了点头,他原本是不太想掺和这种事的,他毕竟属于“北蛮”,还未开学就得罪了别人多少带些不理智。可那个男孩被围殴时的表情打动了他,像是只凶狠的豹子,又像是他的母亲,目光惊惶却坚强。
可是她已经死啦,他只是想,几年前依临部的残兵闯进了后方的他们所在的帐篷周围,他们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情报,阏氏就在后方,而他们挑的时机又极好,那时大部队都在通过一处极窄的山谷,只留下了数十个呼延氏的精兵把守,但数十个蛮族的好汉又怎么能应对百来个丧了家园的野狼的突袭呢?于是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依临部的骑兵离他们也只有百来步的距离了。
这个时候坐马出逃已经来不及了,只会被更快地锁定目标——她在三秒内做出了这样的的决断,而帐篷下并没有藏人的地方,年幼的舒秉怿只能不安地握着母亲的手,瞪大双眼看着帐外乌黑的草原。
“不要怕,博格都,”他的母亲念的是他的北原名,“妈妈就在你的身边。”
可她的手也紧张的发抖,于是她也只能回过头来,苍白地笑,她的眼神里满是决绝。
“你还记得当初在北都城外的草原上玩捉迷藏吗?”她将她的儿子抱在怀中低语,“博格都我的乖儿子,你躲的可真是好,妈妈和爸爸都没有找到你,这一次我们也要玩捉迷藏,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她最后狠狠地抱了一下儿子,而后将他推了出去,无边的黑夜瞬间将他吞没,而他的母亲却持着火把从帐中走出。追兵们的黑影已经逼近。
再后来的事他却忘了,第二天醒来他已在温暖的羊毛毯上醒来,越想后面的事情头越痛,像是铁锥刺在头上,一下,一下……
他的头又痛了起来,带着巨大的耳鸣声,他蹲在地上,神色惊恐而扭曲。
萧桓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又叹一声:“好了,又要进去一个……”
“不是我干的!”楚晴说,同时她也用力去拽蹲在地上舒秉怿,怎么也拽不动,只能回身去叫那个大夫。
“又有业绩了啦?”那矮人探头,手上还拿着一小锅药液,他同时也看到了萧桓,手上的砂锅掉到了地上,咔嚓化作碎片,“小萧?”
萧桓也愣住了:“你这个黑心的僬侥人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的啦?”
“你原来不是铸器师吗?”
“修武器和修人差不多的啦……”
萧桓只感觉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戏班子,世间的所有事都荒诞到有些滑稽。楚晴还在一旁试图让舒秉怿清醒过来,而那个僬侥人则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砂锅碎片,大概是要回炉重造。他默默地转头,只求不要在寻她的路上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