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经过小小的骚乱后很快便有另一个女子抱琴上场,很快老先生浑厚有力的声音伴着鼓点与三两琴声再次传来。明纤铃缓缓落座,一旁的温雅为她将已冷的酒液倒进桌上的酒盘中,又提起温热的锡壶重新斟满,而后站在明纤铃身后不发一语。
萧桓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容貌比起三十年前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副小家碧玉的样子。时间像是忘记了面前的二人,只是轻轻拂过她们的眼睛,让它们变得如古井般幽深。在这里的常客都不太见过神秘的老板娘们,只是偶尔才会在一些重要的日子碰到并惊叹于她们的年轻。
明纤铃轻抿了一口酒,酒香被蒸了出来却不散,伴着幽幽的花香,却有些清冷的意味,像是丝丝的细雨淋在花圃之中。
台下的说书声依旧传来,却像是隔了几重帘幕,慢慢的不再真切。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明纤铃放下酒杯,侧头望向台下。
“怎么会,赤染好不容易才培育出来,总归是要回来看看的。”
温雅嘴唇微微勾起:“萧将军还是只想着自己的花。”
“什么将军,现在也只是一条野狗而已,其实也是没有脸回来啊,”萧桓苦笑,“当年都说要功成名就后再聚,可现在我也只是苟活于世,只希望能……”他忽然止住了言语。
“……能找到羽风薰吧?”明纤铃轻笑,眼帘却垂了下来。
萧桓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是,这次来有部分也是为了她的消息,星火盟认为战争又要开始了,只是时间问题。北陆的豹子对东陆富饶的资源虎视眈眈,爔朝的皇帝迫不得已才将世子引荐到稷宫学习,也是存了一份侥幸的心理。而内陆的诸侯也蠢蠢欲动,据密探所得知的消息,西宁国的老虎已培育了四万青甲部与十万精兵,虽说这两年仍在准时交着税收,可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而她要出现,也只可能在这几年了。”
“战争又要开始了么?怪不得这次见到了这么多长年未见的人。只是这次你不会和白塘对上吧?他如今已是爔朝的护国大将军,你二人应该是对不上了。”
“谁知道呢?”萧桓摇摇头,“不过如今就算他不是我的敌人,也不可能是朋友了!”
他忽而问道:“你碰到白塘了?”
“三天前他来了,也是这个位置,只与温雅聊了一小段时间,我到这里时他已经走了。他这次是为了护送四皇子而来,现在应该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这就好,跟他许久不见,再见面怕是要直接掐架。去年深秋我碰到了悲歌的杀手,你有头绪吗?”
“我不清楚,我如今已被排挤的没有实权了,只是偶尔会接几个任务养着酒馆。”明纤铃漫不经心地摸着手上的戒指,“这么想来我们俩还挺像,都已是天涯沦落人。不过没想到的是萧大将军竟然开始养孩子了,真是世事无常。”
“星火盟为了那些武器,自然是要留着这最后的皇女的,不过也许是我的私心吧,真不希望她卷入这个漩涡啊,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我们当初也只是孩子,还不是上了战场?”明纤铃冷笑,“既然作为这个身份而出生,那她就不得不入局!”
台下的鼓声静了,而后是一阵盛大的鼓掌声和喝彩声,台前表演的色角悄然退场,老先生也开始说些退场的场面话。喧闹如市场的人声渐渐散去,已经到了散场的时候,只有两三桌还没有尽兴的客人撸起袖子还想再喝,其余人都有说有笑地向着门外走去。
“我要走了,”萧桓起身走到门口,“那些东西在稷宫中的位置仍不明晰,要将它们带出来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真想让你永远留在这里啊,”幽幽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带着甜蜜的忧伤,“算是我作为女子的私心吧。”
萧桓止步,他知道此刻那些致命的丝线就游走在他的身旁,可四周的光线却无法将它们照出来。明纤铃的刺杀技巧他曾见过,那人即便是身着重甲在闹市中隔着数百步也能被精准地割下头颅而不留一丝痕迹,那些丝线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如臂如指。
“还是那个戒指吧?”他忽然笑了起来,“看来那个小贩说的不错,过了这么多年还像是新的。”
然后他便推门出去,那些看不见的线像是完全没有出现过,只有身后极深的叹息传来。
“找个时间带那孩子过来吧,总要学些防身术。”
萧桓轻轻点头,关上房门。对着过道的窗户投来一束月光,朦朦胧胧像是一层银色的轻纱铺在地上。门内明纤铃也只是呆呆的望着小窗外有些冷清的戏台,温雅静静地将外衣脱下给她披上,她感觉明纤铃像是水中的倒影,只是轻轻的波动就会将她搅散,粉碎。
“这么长时间没有回过明府了,”温雅听到她说,“不如此间事了就回家吧?”
明纤铃将杯子掷在地上摔的粉碎,起身出门,再不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