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心中一惊两腿一蹬,凳子和她自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眼前是个白发的老者,此人庞眉皓发,可一头白发却不像其他老人那般干枯苍白,更像是根根莹润的蚕丝。或许也称得上仙风道骨,可眉宇间调皮的神态破坏了那世外高人的姿态。而此刻他正慢慢地要从房梁上下来,萧桓也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生怕他掉下来。
“早说了你老胳膊老腿的不要再爬上去吓唬学生了,有那么好玩吗?”萧桓一脸土色,他曾经严重怀疑宇文博就是受到面前这个老者的影响才变得如此……跳脱。
“你懂个锤子懂,每次见到年轻的孩子们,就像是我又焕发了第二春,这是天神的旨意让我来指引这些迷途的羔羊!”
“那你第二春还蛮多的……”
老者吹胡子瞪眼的同时又手舞足蹈,像是在跳一种滑稽的舞蹈,可很快他的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掉落了下来。楚晴一早就发现了不对,她敏捷地起身而后跑到门口跟着两个刚来的新朋友一起看这场闹剧。
终于扑通一声,老者跟着房梁上的尘埃一齐落地。
……
“咳咳,孩子们。我是你们将来四年的国学导师兼未来的人生引路人羽燕鹄,”老者眉飞色舞,方才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只有被压塌了的木桌默默地承受了一切。“将来若是有什么国学上的问题或是遇到了人生难题尽可以来找我,我呀,手把手地教你们如何度过这些难关。”
“好熟悉的名字……”苏昭铭挠挠头,可很快他就一副苦瓜脸,“国学?”
“对的,不过不要以为它很难,也只不过涵盖了历史,地理,政治,经济……”老者掰着指头数,全没有察觉到面前几人面色大变。
“不过今天咱们不学这些,今天的目的主要是一起看看稷宫的风景,”他面不改色的瞥了瞥那张被压坏了的长木桌,“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嘛,是不是?”
“啊,对!”楚晴十分高兴。“循序渐进!”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孩子们?”他走到门口推开门,门檐上挂着的风铃叮当叮当响的格外清脆,外面的阳光又亮的刺眼,照在羽燕鹄的身上竟然如同仙人一般。楚晴看傻了眼,只觉得他像是换了个人,再无嬉闹的神情。
“这里是明志湖,”萧桓指了指眼前的湖,此时湖中的荷花已然衰败,粼粼的波光自枯垂的荷叶间一闪而过,“曾经的丞相将军们不说全部,也得有个十之八九在这里起过誓。”
“看到这个湖就让我想起了我曾经的学生魏国康,”羽燕鹄惋惜的摇了摇头,“他真的是一个极好的孩子。”
“怎么了?”楚晴好奇的问。
“哦,也是这个季节,他在身上绑了块石头投湖自尽了,尸骨至今都没有找到,真是件极为痛心的事。”
楚晴炸了个寒栗。
“这个湖里面的莲子应该是不错的,”苏昭铭悄悄地对着舒秉怿说,“夏天我们可以来这采莲子吃。”
“那里是稷宫的老树,留到现在也得有个几百年的历史了。”
“这就不得不提到我另一个学生李笛了,她最喜欢这个树了,每天都会在这里用膳,也是可惜,最后竟自缢在这棵树上。”
楚晴惴惴不安,即使是在大白天也好像有无数条视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盯着她。
真的是学院么?她想,莫不是自己早就死了,这几年都只是地府的阎王造出的幻境?
身后的苏昭铭依然在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身前的羽燕鹄也在指来指去,她生无可恋的抬头,一片阳光好风景。
……
“请进。”温婉的声音自门后响起。
楚晴有些拘谨,萧桓让她来到这个酒楼找两个女子,说是她将来的师傅。可按她的经验来看,萧桓认识的人都奇奇怪怪,这两个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听着这个声音却让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打开门,像是有无尽的诱惑就在门后,只需要推开……
是不是能学到什么盖世无敌的功夫?她想,心中的小兽雀跃了起来。
她深吸口气,缓缓推开门扉。
推开门首先是暖黄色的烛光莹莹的照着,而后是原色的木质桌椅与立柜,这是间小小的屋子,可只是椅子就足有六个,却显得有些拥挤,东边的墙上却又是满墙的书,有些书页泛黄有些崭新。这不像是酒楼内该有的布置,却更像是一处温馨的家。她看向正对着门口立着的女子,一时间竟失了神。
不必赘述门内女子的容貌,只是见到她,所有的心思都不再有,只是想痴痴地望着她,无论可以一世或是只有一瞬。
“温雅,快转过头去,就连羽族的皇女也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真是个祸水。”
站着的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转身,却是拿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相戴在面上,变作了另一幅模样,于是所有色彩又鲜活了起来。她这时才发觉屋内还有一人,这间小屋的正面有个小窗正对着下面的戏台,可窗与烛之间仍有那么一小片阴影,那人正坐在那片阴影中,她并未起身,只是轻轻地点头。
“真是个美人坯子,”阴影中的人感叹,“你且过来。”
楚晴懵懵懂懂地走了过去,于是阴影中伸出一只手来,细嫩的像是丝绸,银白的戒指在烛光下闪着,朦胧的像是团幻影。
她抬头去看面前女子的眼睛,她的眼睛像是有着魔力,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在其中无尽的旋转,旋转……
她猛地回过神来,她仍在门口,并未走进屋内。
“不愧是皇女,对于术的抵抗能力竟能如此之高。”阴影中的女子终于站起身来,这时楚晴才恍然发觉,面前的二人年纪也不过是二十来岁,远远达不到萧桓那个老东西的年纪。会是她将来的师傅么?她嗅了嗅气味,只有温软的花香萦绕在鼻尖。
气味是她辨别他人好坏或是年纪的主要手段,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些气味包含的信息十分多,如有的人身上气味如同青草般清爽,这代表着此人正年轻;有的人身上却像腐烂的水果般衰败,这代表着此人也将死去。
可是这种花香她却从未闻到过,是错觉么?她有些游移不定。这个方法并非百试百灵,在萧桓身上就曾经失效过。他的身上气味混杂,无论是年少的清爽或是迟暮的腐烂都参杂其中,想来是那个“不老泉”的缘故,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萧桓早在她还小的时候讲睡前故事时说过。
“是萧桓让你来的吧?”阴影中的女子轻笑,“我叫明纤铃,会教你些防身术。”她又仔细看了看楚晴,而后叹息一声,“这些年没有人为你梳洗过么?头发乱的像是鸡窝。”
楚晴大窘,她只知道些简单的发型,萧桓又是个一问三不知的直性子,只会给她胡乱地将头发扎在一起。
“过来吧,这次没有术的影响,”女子的话中又夹杂了几分笑意,“我来为你整装。”
她乖乖的过去坐下,这才看到女子坐的地方有一面铜镜。明纤铃点燃了镜前的油灯,而后从梳妆盒中拿出一把象牙梳叼在嘴里,又将她如丝般细软的淡金色长发解开,于是它们像瀑布一样落下。她将修长有力的手按在楚晴头上为她束起长发,又将梳子拿在手中,在她的发间梳出一条条竖直的缝。像是回到了现代剪发,可却没有这么温柔娴熟的手法,酥麻的简直要让人睡过去。
“真的睡过去了?”半梦半醒间像是有人在说话。
“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只是梳发就能睡着,”这个声音更近些,“只是可惜……”
再后面就听不到了,她沉入梦境,嘴角泛起甜蜜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