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火

作者:复笙歌 更新时间:2024/11/30 8:00:01 字数:3123

爔明帝十年十月。

逐鹿山脉北邻的星火原,弥散的硝烟下,献官着玄端、深衣行四拜礼而后就位,执事焚香。王侯们着履聚足登阶,以亚献礼献上锦衣玉帛,端坐在台上的人亦以正礼回敬。然后祭司另取三牲五畜割下头颅,流出的血装入鼎中。这就完成了后世熟知的“封王之礼”。

这是举世闻名的“星火燎原”,星火盟这个神秘的组织在经过了数百年的沉淀后终于又忍不住露出了獠牙,而这次他们却是为了不再有战争而重燃。此时逐鹿山上细雪飘零,却无法掩盖山下无法埋葬的累累尸骨。

距离爔朝统治整片东陆已有八百年,终于迎来了它衰败的前奏——晋国的王侯石磊以强兵劲旅为依托,狠狠地射进了爔朝的心脏。前两百年的所有战争对于这次来说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虽然对于后世来说这不过是史书上的短短一页,不过这正是夺去爔朝性命的利箭,也是鸣响的丧钟。从此大大小小的战争在东陆打响,无处不是失子的老妇与丧夫的女子。而未来的君王们也正在悄悄的生长……

……

转眼已经到了十月,正是荷叶衰败而莲蓬成熟的时候。苏昭铭懒懒的躺在老树下的阴凉处,剥着手里的莲蓬,去掉莲心只留莲子,投入嘴中就有一股清香流出来。他早已习惯了在稷宫的日子,除了日常的功课和偶尔要到演武场上练武之外,其实稷宫的事情也并没有那么多,更多的只是闲着无所事事,另两个朋友每天放学后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只有他孤家寡人一个,耐不住寂寞时就会去找羽燕鹄聊天。羽燕鹄一开始还想着哟呵这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后来才发现只是少年人的心性使然,耐不住一个人的时间。

“喂,呆子,”他听到有声音从头上传来,“去临淄城里玩玩吧?”

他抬起头,果然是是那个淡金色的少女,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要像冰雪般消融。

他舒服地换了个姿势:“不去,兜里没钱。”

楚晴最喜欢的就是逛街,这点他早就知道。可楚晴的钱一般都是从萧桓那里取来的,这段时间萧桓又恰好不在;苏昭铭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家人是不会给他钱的;而北陆的世子虽然有钱,但目前他并不在稷宫内,听说是跟宇文博学刀去了。

“噔噔噔噔!”楚晴亮出了腰上的钱袋,“我有!”

“你哪弄来的?”

“别管别管,就说去不去!”

“走!”他将没吃完的莲蓬丢在一边而后抄起一旁的长棍,那根棍子长的出奇,倒像是一杆长枪。

楚晴看了那根棍子一眼,轻快的跟了上去。

……

临淄城如以往一般熙熙攘攘,两人跑到饮月亭内的一处角落窃窃私语。

“那几个是不是当初打你的人?”楚晴望了望不远处的一桌人,是当初在城外的几个少年,为首的正是那个阴沉的少年,此刻他正阴着脸虚握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两边的少年提着酒壶大声嬉闹,一旁竟伴着穿着轻纱的妖娆少女。周围的客人们无不面带愠怒却又无计可施,毕竟稷宫中的孩子大部分都出自声名显赫的世家,而这一桌少年显然就在此列。因为一时的不愉而得罪某一世家或是皇族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们走吧?”苏昭铭紧握着手上的长棍。

“再等会,他们来这干什么?”楚晴却有些好奇,他们藏在角落的阴影里,楚晴的身上又裹了件齐身的长袍,将那头淡金色的长发藏了起来,很难被看到。

过了一会有人从二楼的台阶现身,那一桌少年的声音陡然止住了。楚晴不用看也知道是温雅,只有她的出现才会让这个酒楼短暂的安静一会,她走到那个阴沉的少年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他点了点头,跟着温雅上了二楼。酒楼内再次喧闹起来,那些少年却有些魂不守舍,连身边妙龄的少女也不再搂抱,只是望着二楼的拐角。

“他肯定是去见我师傅去了,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楚晴抓了抓头,“对了,他们为什么打你?”

苏昭铭犹豫了一下:“他是我的……哥哥。”

“什么?”楚晴瞪大眼睛看他,心想卧槽卧槽没想到刚上学就赶上了如此劲爆的大瓜。

这时饮月亭又来了一个人,他张望了两下,楚晴向他招了招手,他疾步走了过来。

“抱歉来晚了,”舒秉怿喘着粗气,“没打起来吧?”

苏昭铭有些愣神,楚晴向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才看见他们就怕再打起来,就让婉姐姐找了个人去把大饼叫过来了。”

苏昭铭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他深吸口气:“这还是在城内,打不起来的。”

他忽而沉默了,许久才幽幽的开口:“他是我的大哥苏起,是我们家最有可能继承……家主位置的人,其他的人都是他将来的幕僚。那个是陈家的陈晓明。”他指了指方才在阴沉少年左侧的人,又指了指右侧的少年,“那个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的孙子周广。我对他将来要得到的位置并没有兴趣,可他却一直针对我,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其实如果楚晴如果认真的听过萧桓讲过的话就会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家主的故事,而是丰国关于皇子的明争暗斗。可当初萧桓讲的话早就被她抛到了不知几重天外了,听到这里她也有些愤懑不平,狠狠的舞了舞拳头:“那你不干他?或者跟你家长辈通通信什么的?”

苏昭铭一怔,旋即苦笑:“我们是不一样的……”

话还没有说完,苏起已从二楼走了下来,可这时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冷冷地将两块五铢金扔在桌上又向外面走去,其余同行的少年见状也起身跟随。

“我们跟出去看看,”苏昭铭起身,“我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

城外。

不远处的少年们低声交谈着什么,楚晴呆在树上,低头看了看下面的两个朋友。

“我们跟了这一路了,要不干脆偷袭他们好了,”她压低声音,玫红色的眼里藏着兴奋的光,“大饼你打左边三个,我打右边那俩,中间那小子就给大铭!”

“不能打,”苏昭铭探出头来,“有点不对劲。”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是心里隐隐的不安,周围变得越来越安静,走到现在连犬吠声也消失了,只有鸟儿会传来一两声鸣叫。

不远处的少年们忽然停了下来,冷冷的向着他们的藏身处看来。

苏昭铭心中一惊,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有个人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此刻正在他们的后面戏谑地笑。

“我说是有条小尾巴跟在后面,没想到是你这个杂种。”苏起的脸色阴沉的像是朵乌云,却噙着冷笑,“还嫌上次挨的揍不够?”

苏昭铭的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舒秉怿无声地将腰上的环首刀拔出,警惕的望着苏起。

可出乎意料的,苏起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淡淡的说:“再跟上来,就宰了你。”

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地平线之外,楚晴从树上跳了下来,身后的那个小尾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在走之前也只是一直盯着两个男孩。她瘪了瘪嘴:“你们两个的跟踪技术太差了!”

在她落在地上的瞬间,身后的树丛间忽然伸出一只手,正好抓在她长袍的帽子上。舒秉怿心中一惊,手上的刀在瞬息间便递了过去,那手却像是知道他的刀路,只是一滑就错过去。苏昭铭则不假思索地用长棍一点,树丛中的人轻咦一声,探身向前,躲过“枪”的攻势向他近身欺了过来。可他手中动作一变,长棍缠上了那人的手后又要一拨,这招式百试百灵,总有人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使的长棍是用的棍法,可他一直都是用的枪法!

来者却是一声轻笑,用指尖点在了棍的尖端,从棍上传来的巨力差点要将他的手腕震得脱力!他猛地一惊,身体却已随着棍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有意思,”那人说,“你的枪法是跟谁学的?”

“老萧你怎么找过来的?”是楚晴的声音。

“那个钱袋上有‘标记’在,你不要乱拿我藏起来的钱。”

“是跟祁路学的枪吧?”萧桓将苏昭铭从地上扶起,“可惜缺了太多的变通,虚虚实实,锐进速退才是真正的烈枪。他现在怎么样?”

“……祁师傅三年前死了,在讨伐晋国的路上。”苏昭铭的声音低低的,探不出情绪。

“是这样么?”萧桓短暂的沉默。近些年的变故太多而信息传递的也慢,许多事情他到现在才知道。

“你这根棍子我却认识,是他从前的配枪吧?”萧桓无声的笑,“以后你就来我这里罢,虽然我这人懒散,可面对故人的弟子,总是要拿出些真本事的。”

苏昭铭惊异地看向萧桓,他看上去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怎么会跟那个五十多岁的佝偻身影相识呢?

可他又想起那一天相别时的场景,老者轻握着他的手:“如果你觉得丰国不好,就去找我的老朋友们吧……北原的宇文博,帝都的白塘,还有萧……”

他怔住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叹息。

“怎么会忘了呢?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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