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用前文……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在冰冷的白色床单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护士轻手轻脚地进入,为我测量体温和血压,医生也带着专业的面具来病房巡视。
今天却不同以往,我身体的各项指标明明相当正常,但我好像无法理解现在这个世界,思维如同被抽离了线的木偶,无法连贯,无法聚焦。
凡人脱口而出的常识,那些原本不起眼的知识,现在则会在我的脑中咀嚼大半个世纪,还不得其果。
我开始慌张起来,不顾疼痛,把身上的针管连同电线连根拔起,撑着木板直接跳下了床。
不要……求求了……不要……
谁来都好,上帝、耶稣、佛祖……谁来都好!
我不要……我不要……
我的大脑好像长出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阳光透过缝隙,斑驳地洒在我的皮肤上,我感到一种深深的冷,从骨髓里透出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触摸自己的心跳,却发现它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微笑……
却发现嘴角只能勉强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现在的我好像走在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每个转角都似曾相识,又无比陌生,冥思苦想,但仅仅只能捕捉到零星的片段,一部被我亲手剪辑得支离破碎的电影。
我试图阅读,却发现文字在眼中跳跃,它们不再组成有意义的句子,而是变成了一堆混乱的符号。
我试图书写,却发现笔尖在纸上徘徊,丢失了一切不成文的规矩,迟迟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我试图交流,却发现自己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肮脏不堪,只会像婴儿那般“哇哇”乱叫。
世上有味之事,包括诗、酒、哲学、爱情往往无用;吟无用之诗,醉无用之酒,读无用之书,钟无用之情,终成一无用之人,但我却因此活的有滋有味。
那些曾经流淌在笔尖的文字,如今却像干涸的河流,不再有生命。
思维不再连贯,思想无法表达,我看着医生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我的语言、我的思想、我的灵魂,将我紧紧包裹。
渴望表达,渴望被理解,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沉默的牢笼里,心灵在哭泣,却没有声音,悲伤在蔓延,却没有形状。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我不顾一切的冲向洗手间,将门反锁,我无助地看着厕所里的小方镜。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个曾经熟悉的面孔变得陌生,我甚至认不出自己。
一拳、两拳……小小的镜子裂开了,沿着裂隙将指尖插进去,硬生生地整块掰了下来,鲜血洒满了半个墙壁,它们像黏菌一样四散开来。
我无助极了,绝望地握着碎镜片,毫不犹豫地割向手臂,扎向大腿,累了……真的累了……
如果连阅读、写作、思考都做不到的话,那我还活着……还有什么用?
我久违地嚎啕大哭一场,那是我打出生以来哭得最惨烈的一次,胜过千千万万。
它剥夺了我的认知能力,我无法分辨真假,无法理解善恶。
像是一座被遗弃的荒岛,被悲伤的海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只剩下裸露的岩石和破碎的贝壳。
不如一死了之算了……
现在即便我死去,也不会有人悲恸得伤害身体。
那就索性一次性丢掉所有的虚饰和感伤吧!
想象一下,我活着的痛苦,还有我从这种讨厌的生活中得到完全解脱后的喜悦,那种悲痛就会逐渐解消和平息。
但这样一来,肯定有人会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面孔来谴责我的自杀,他们口口声声说我应该活下去,却从未向我伸出援手。
为图痛快,我将“刃”指向了自己的大动脉,刚准备一刀捅下去。
汗水和疼痛交织在一起,眼前的画面却开始忽明忽暗,就像老式电视机一样。
忽然,画面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我不省人事瘫倒在厕所的血泊里。
当醒来之后,我就这么坐在床上,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干,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墙壁。
自己的存在变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渺小……随时都会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深深的悲伤,它不似泪水般汹涌,而是如同细雨般绵绵不绝,如此残酷而又煎熬。
倒影,扭曲、变形,最终消散,我的记忆,像是被抽离了色彩的画布,只剩下灰白的斑驳。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病房,在我的视角里,他的脸被厚重的马赛克所涂抹,已经分不清你我他了……
我在不久之后,可能连谁是谁也分不清楚了吧?
我缓缓抬起头,问:
医生,我这病能好吗?
医生俯下身子回答我:
可以的……
我又问医生:
我的病应该不会恶化了吧?我还能记住以前的东西吗?我还能像从前一样读书上学吗?
而这次医生选择了沉默……
他从洁白无瑕的白大褂口袋中掏出一颗糖放在我的手心,很暖、很轻。
随后只手掩面像逃一般快步离开了病房。
我就这么看着糖,不知多久,从白天到黄昏,从黄昏到夜晚,也就短短一刹那。
期间我想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就连现在的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的记忆力能恢复到能想起当时的事,那应该算是医学奇迹了。
即使现在的我沉溺于玩乐,我也不会感到一点都不快乐。
也许是患上了快乐阳痿症吧,现在我一心只是想从自己的影子中逃离出去,这样我才能发疯地玩乐和颓废。
我唤来护士,请求帮助。
我的双手,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进行撕包装这种精密的操作了。
我捧着粉里透白的压片糖果,仔细地将它含在了嘴里。
嗯,没有味道……
这里的“没有味道”并不是用来衬托我悲伤心情的修辞,而是字面意思。
对不起,我有罪……
我是“撒谎者”……
这次才是我平生以来哭得最惨烈的一次,只不过没有了酸涩的眼泪,机械地咀嚼着,却仍旧感受不到任何滋味。
此情此景,就像是剥离了色彩的画,只剩下灰暗的底色。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变得异常沉默,只有偶尔的抽泣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心灵在哭泣……
那些曾经努力抑制的负面自我对话现在变得更加响亮,无情地侵蚀着自尊和自信。
心灵在哭泣……
我的生命里可以没有跌宕的壮阔,却不能没有曾经熟悉的风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遭人耻笑的撒谎者,才是这个世上的老实人。
人生何尝不是一种理想的冲突场,只不过和舞台有一点不同。
舞台上的悲剧生于冲突才得以解决,而人生的悲剧则多生于冲突之不得解决。
我也因为“撒谎”而付出了世人所认为的无足轻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