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我的病情加重了,手指有些不听使唤,认知跟思考能力也进一步退化,现在的我大抵是分不清谁是谁,什么是什么了?
总是会出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描写,就像八岁孩童一般天真。
今天是住院一个半月以来第一次外出,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这充满酒精味儿的白色空间了。
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大姐姐,让我坐在一个会动的椅子上,她就这样推着我,离开了白色的空间。
期间我经过了那厚厚的大铁门,穿过了一个好大好大、好多人好多人的地方。
人们都排着队,向着一个玻璃小窗递东西。
但那不关我的事儿,我什么都不用管,就这样坐着就行。
今天的我心情好极了,哼起了很久之前不知从哪学来的歌:
黑绵羊咩咩叫,你有没有羊毛?
有!有!有!先生。
我有整整三袋毛。
一袋送给男主人。
一袋送给女主人。
一袋送给巷子里住着的小男孩。
……
(出自三田诚——《SCAR EDGE》)
推着推着就来到了户外,一个很多草很多花,还有水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地方。
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小径上,各种各样的颜色竞相开放,引来小蜜蜂和小蝴蝶翩翩起舞。
当然,偶尔有垂钓者静静地坐着,享受着宁静的时光。
蓦然回首,一团可爱在那里,它举起那毛茸茸的小爪子向我挥手。
我们四目相对,我颤颤巍巍地从会动的椅子上站起来,蹒跚学步一般缓缓走了过去。
我向它挥挥手,俯下身子摸了摸它的脑袋,毛茸茸的,暖暖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可爱。
它抬起头,用它那蓝宝石般的眼眸看了看我,然后缓缓地闭上眼,默许我的接近。
我开始用手背沿着的脸颊温柔地来回蹭了蹭,挠了挠它的下巴,感受着柔软的毛发在皮肤上带来的温暖触感。
接着用指腹在它的耳后轻轻地按摩,它的喉咙里发出了满意的咕噜声。
我转过头去,穿着粉色衣服的大姐姐问我:
你看到了什么?
我像是未开智的孩童般回答她:
橘色、白色、黑色……在一起的可爱……
那天明明才刚开始,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早上,可我再一次被推回了白色的空间,下午外出的行程全部取消,我伤心极了。
说来也奇怪,那天晚上,白色衣服的大哥哥和粉色衣服的大姐姐,给我放了一些视频。
说实在的,那些视频真的很无聊。
简单概括一下,无非就是: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叫……
两个男人在叫……
两个女人在叫……
一个女人伴随着“嗡嗡声”在叫……
中途我甚至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向粉色衣服的大姐姐要了一本《小王子》。
果不其然,我还是一个字都看不懂,也无法理解,甚至看不懂插图,最讽刺是,这本《小王子》是启蒙的儿童绘本。
堕入数十丈深的古井左右叫唤、无人搭理,这是一种怎样的焦虑?周围布满了滑溜溜的青苔,传入耳朵的唯有自己的回声。
现如今我就算看见一只小白花,也会萌生霍然得救的感觉。
当视频播放结束后,穿着白色衣服的大哥哥问我:
你有感觉吗?
就算是迟钝如我也知道,只要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我就能尽早离开这里,但这一次我没有选择“撒谎”。
我俨然已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撒谎者”,就算“撒谎”也不会得到他人的一点怜惜,所以这次我选择赎罪,选择遵从本心,回答道:
没有,很无聊……
之后的我被告知,又得多住两个星期。
无所谓,已经习以为常,就当作赎罪……
看看现在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
我不在生活以外别求生活方法,不在生活以外别求生活目的。
世间少我一个,多我一个,或者我时而幸运,时而受灾祸侵逼,我以为这都无伤天地之和。
如果有人问我:人们应该如何生活才好呢?
我会说:就顺着自然所给的本性生活着,像草木虫鱼一样。
如果有人问我:人们生活在这变幻无常的事世中,究竟为了什么?
我会回答:生活就是为了生活别无其他目的。
换作是以前,是非善恶对我毫无意义,我只觉得对着这些纷纭扰攘的人和物,好比看图画,好比看小说,件件都很有趣味。
人生本来要有悲剧才能算人生,而我却偏偏想把它一笔勾销,不说我勾销不去,就算勾销去了,人生反而更索然寡趣。
所以我无论站在前台或站在后台,对于失败,对于罪孽,对于殃咎,我都是一副冷眼看待,都是用一个热心惊赞。
这个世界之所以美满,就在于有所缺陷,要温和地坐在黑暗里才能感受“无目的”的人生清凉。
现在的我难以理解,明明在心智与认知能力进一步退化的那时,像婴幼儿般的我却悟出一个正常的我不可能知道的真相。
我为何会成为人们口中的“告密者”“撒谎者”“替罪羊”“异端者”“亵渎者”和“伪善者”。
是因为人天生有一种争强好胜、追求优势地位的本能冲动。
人一出生就处于弱小、卑微、幼稚、依赖和无助的境地,都体验着自卑,对优越感的追求是所有人的同性。
如果顺从能让我摆脱大部分悲伤,寻回被风儿吹散的花瓣,为缺憾的心灵添上灯油……那么……那么……那么……
你若命令我装狗叫,那我就老实从命。